已完结 1
我正在村里和小伙伴一起摸鱼，就听见同村的婶子在一旁吆喝：“姜雯雯，你还不回家去看看，你妈不要你了。”
我撒开手里的鱼就往回家跑。
一路上像个小炮弹一样。
“妈！妈！”
我一声声的呼喊，生怕自己回家晚了妈妈真的不要我。
进门时，奶奶正抱着三岁的堂弟，脸色难看的不行：“秀芬，你咋就死脑筋啊！一个丫头片子有啥用！”
“没用也是我姑娘，我不养别人家孩子！”
奶奶生气的走了，临走前狠狠瞪了我一眼。
我抹了把脸上的泪水跑到妈妈身边：“妈，你没不要我吧。”
妈妈弯腰抱起我，温柔的帮我把脸洗净，又给我摸上香香的郁美净。
“别信他们嚼舌根，妈妈只要你一个孩子。”
有了妈妈的肯定，我这才放下心来。
当晚，家里来了电话。
爸爸训斥的声音从那头传了出来：“秀芬，你今天咋跟妈说话呢？”
妈妈脸色不太好，挥挥手让我先回屋睡觉。
我点头应下，却跑到墙根地下偷偷听爸爸的电话。
“妈那是为了咱好，不然咱们百年后连个摔盆的也没有。”
妈妈冷笑一声：“我用不着别人家孩子摔盆，我有雯雯就够了！”
爸爸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半天：“雯雯再咋说也是丫头……”
这话没说完妈妈就挂了电话，我赶忙偷偷跑回屋里假装睡觉。
过了好半天妈妈才躺在我的身边。
她抱住我小小的身体轻轻的叹了口气。
2
妈妈是远嫁到姜家村的。
听说姥姥家里的很远，我从来都没去过，也没有听过姥姥家的电话。
每每奶奶提起时，总会讥讽妈妈：“被你娘卖到这来还不老实，你以为能有人帮你？”
妈妈一个泼辣性子，却从不反驳奶奶这话。
奶奶还是不歇心的想要把堂弟过继过来。
大伯和大伯母也拦在我们家门口苦口婆心。
“秀芬，我们都是为了你好啊，小三子还小，又不懂事，我这个当妈的都舍得给你，你咋这么不识好歹呢。”
我看着大伯娘怀里的小三子，瘦的皮包骨头，脏兮兮的。
眼睛看起来也不甚机灵。
听说大伯娘当初为了生个儿子东躲XZ，可这会又舍得把儿子让出来。
妈妈显然已经没有耐心了：“嫂子，明人不说暗话，你非要把小三子送给我是不是小三子脑子里有问题。”
大伯娘涨红了脸，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大伯狠狠的一拍桌子生气道：“我们好心好意为你！你却不识好人心！咱们走！”
说着他就大步出了门，留下一脸尴尬的大伯娘和奶奶。
那背影怎么看都有一种落荒而逃的感觉。
妈妈嗤笑一声，心情不错的给我做着午饭。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年关。
外出打工的爸爸回了村里成了村里最受欢迎的人。
他拿着一兜子糖果挨个分给家里的哥哥姐姐。
最后剩下的一些也被大伯母央求的拿走了。
只有我两手空空。
我感觉有些委屈，却又不知道怎么和爸爸说。
妈妈看出了我的不对，领着我去村头小卖部给我买了一袋子的糖果。
回去时被奶奶看见，奶奶嫌弃的说道：“丫头片子吃什么好的，以后还不是给别人家养的！”
3
爸爸也不赞同的看向妈妈。
“秀芬……”
话没说完妈妈的脸的冷了下来：“自己闺女吃不上叭叭的给别人家孩子分。”
只一句话爸爸就闭了嘴。
奶奶他们走后，爸爸把打工的钱拿出来递给妈妈。
他在屋里尴尬的做了一会就去大伯家喝酒了。
我在厨房正帮妈妈生火。
妈妈低头切着菜，脸上的神色被灶火照的忽明忽暗。
“你爸就是这样，耳根子软的谁的话也听，他其实心里也想着你来，就是为了面子不好意思拒绝你大娘。”
我仰起头，看着妈妈自言自语。
我知道，这话其实是妈妈解释给自己听的。
当晚爸爸一身酒气的回来，拉开灯就在炕头的柜子里翻找着什么。
妈妈眯起眼睛，披着衣服过去询问。
爸爸也不说话啊，翻到一个绿色的布包就要走。
妈妈眼疾手快的拦住：“姜向荣，你要饿死我们娘俩是不是！”
我看见，那是爸爸今天拿回来的钱。
“秀芬，大哥说小三子脑子里的病得做手术，咱们把钱借给大哥，以后也不用养小三子，等小三子长大了，也会帮咱俩摔盆。”
妈妈气得声音都有些发抖：“他们两个都没去过医院，咋就说孩子要做手术了！就是一个男娃就能让你稀罕成这样？连我和闺女的死活都不顾了？”
妈妈的声音越来越大，左邻右舍都亮了灯。
爸爸的脸色有些尴尬，埋怨妈妈不懂事，一家人非说两家话。
隔壁的二爷爷也披着衣服赶了过来。
他脸色阴沉，举着拐杖就往爸爸身上打。
“一个大男人自己没点主意吗？天天被老婆管着像什么样子。你哥孩子要些救命钱就不能给了？”
4
爸爸龇牙咧嘴的挣脱了妈妈的手，赶忙往大伯家跑去。
我看着爸爸的背影，感觉他离我越来越远。
二爷爷看见还在地上哭泣的妈妈，冷哼一声就走了。
“一个婆娘家还想管到自己男人头上。”
我下炕蹲坐在妈妈身边，抱住了妈妈发抖的手。
上面还有几条清晰可见的红印。
“雯雯……”
妈妈泪眼朦胧的看向我，我第一次见到无所不能的妈妈哭的那么大声。
我抱住妈妈，在心底记下了这些人的嘴脸。
我想我要快快长大，这样就能保护妈妈了。
过完年，爸爸又收拾行李去外地打工，大伯和大伯娘则是要去城里医院给小三子看病。
奶奶时不时的就过来看我和妈妈，抱着碗肉菜在院门口说风凉话：“要是当初同意过继小三子，你们也不用拿钱给他看病，还是向荣知理，等哪天向荣想开了，就让他不要你这下不出蛋的母鸡。”
我虽然理解不了奶奶话语中的意思，可看奶奶的样子也知道她的话不好听。
“你走，你走，我们家不欢迎你！”
我从院里抱了盆水就向奶奶泼过去。
“雯雯。”
妈妈把我手里的盆拿下来，理也不理奶奶就拉着我回屋了。
奶奶被溅湿了鞋子，走的时候嘴里骂骂咧咧的。
因着爸爸把钱都拿给了大伯家。
妈妈为了给我筹上学的学费，在村里的学校找了份打扫卫生的工作。
九月，我背着自己的书包，迈进了妈妈心心念念让我上学的学校。
5
和我同龄的孩子基本都上学了。
只是和我玩的最好的小花却没有来。
知道我要上学后，小花拉着我的手，一脸羡慕的看着我。
“雯雯，你可要好好学，等你放学了回来教我，我爸妈不让我去。”
我知道小花家还有个哥哥也在上学。
我郑重的点点头，心想回来一定要教会小花。
奶奶和大伯娘也知道我上学的事情，她们把妈妈堵在家里管我们家要钱。
“把雯雯的学退了，丫头片子交啥学费！浪费钱！”
妈妈脸色铁青：“这是我自己挣得钱，我想给谁花给谁花！”
奶奶怎么撒泼打滚都说不动妈妈，只得愤愤的拉着大伯娘离开了。
听说小三子的病要很多钱才能医治。
大伯和大伯娘舍不得花钱就把小三子带了回来。
至于从我们家拿走的钱，两人都没想要还。
一年级的第一学期考试，我拿了双百分。
我兴高采烈地拿着卷子跑向了垃圾桶旁边打扫卫生的妈妈。
“妈妈你看，我考了双百！”
午后的阳光刺的人眼睛疼。
我好像看见妈妈眼里那一闪而过的泪花。
“雯雯真棒，晚上妈妈给你做好吃的。”
我高兴地不行，期待着晚上的大餐。
回到班里，我却发现同学突然对我避而不及。
我有些不解，看向我在班里最好的朋友。
“我不和你做朋友了，你家是捡垃圾的。”
“捡垃圾的，你妈妈是捡垃圾的！”
我眼眶通红，嘴里反驳着：“我妈不是捡垃圾的。”
6
我是哭着回到家的。
只是当我站在院里，看见妈妈在厨房忙碌的身影时，我默默擦干了自己的眼泪。
我不想再让妈妈为我担心了。
我扔下书包去河边洗了把脸这才回家。
高兴的和妈妈讲述学校里好玩的事。
妈妈拿着碗，一脸温柔的看着我，眼里满满的都是我。
那天之后，我没再和班上的同学解释妈妈的工作。
我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了学习上。
每天放学，我都要和小花待一会。
我教她认识新学的字，我俩一个在纸上写作业，一个在地上学习写字。
初考过后，我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县里的中学。
除了妈妈，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奶奶更是在一旁说风凉话：“谁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学好，那初中可不是那么好学的。”
爸爸知道后也十分惊讶，不过他像奶奶一样，从未对我抱有什么期待。
这些年外出打工的钱，爸爸只给妈妈拿回来了一部分。
大头都给了大伯家。
小三子的病是脑瘫，大伯娘越来越嫌弃。
只是她年纪大了，想再生一个也怀不上了。
每天只是使唤两个堂姐，帮小三子喂饭，给小三子做康复。
爸爸回来后，她就抱着小三子给爸爸看。
话里话外都是他们家过得苦。
爸爸每次给了钱，回家都要念叨几句：“大哥他们家过得太难了，咱们能帮就帮衬点。”
这样的话语得不到妈妈的附和。
爸爸只得尴尬的闭了嘴。
7
县里的中学离村远。
妈妈怕耽误学习就给我办了住校。
临走那天，我问妈妈愿不愿意和爸爸离婚。
我渐渐懂事，也知道爸爸不是良人。
怯懦，软弱的男人担不起自己的家，却为了人们口中的面子，给别人家当苦力。
妈妈只是看着我摇了摇头：“妈妈不想离。”
那时的我不懂，只是恨妈妈心太软。
后来我才知道，要是爸爸和妈妈离婚，我很大程度会留在爸爸身边。
住校后，我回家的时间变成一周一次。
妈妈还在村小学做着打扫卫生的工作。
她说自己没有文化，只能干体力活。
我想劝妈妈别干了，可是身上的学费让我开不了口。
初三中考前夕，我正在宿舍里抓紧时间复习。
班主任突然出现在宿舍里，着急忙慌的就要把我拉走。
“姜雯雯快走，你妈要做手术了。”
我的脑子嗡嗡直响，连自己怎么去的医院都不知道。
妈妈住的医院也在县里，离学校不远。
赶到时我只看到泛红的手术灯，和蹲在一旁的爸爸。
我跌跌撞撞的跑过去，质问他妈妈为什么会手术。
爸爸抬头看着我，脸色难看又愧疚。
过了好半天，奶奶才和村里帮忙的人过来。
人群后面我看见了小花。
小花向我摆摆手偷偷把我拉在了一旁。
她悄悄的告诉了我妈妈手术的真相。
原来，妈妈在学校里的工作被大伯娘看上，她找上妈妈想让妈妈把工作换给她。
妈妈不愿意，她就找机会和奶奶说妈妈的工作来路有问题。
正好学校新来了一个男老师，不太熟悉学校环境。
妈妈正在给他讲解，就被冲上来的奶奶揪住头发，大肆辱骂。
她甚至还打电话叫回了在外地的爸爸。
爸爸竟然听信了奶奶的话，回来后和妈妈争执不休推了妈妈一把。
妈妈就这样被推倒在地，额头磕在了灶台上。
8
我听得浑身冰凉，为什么这些人永远不会放过妈妈。
妈妈做错了什么？
是嫁给了爸爸吗？
看着那边还在喋喋不休的奶奶，我捏着拳头就想冲上去。
好在班主任看出了我异常，她从后面抱住我安抚道：“姜雯雯，你想想你妈。”
我这才回神，想到不能在这时候再添麻烦这才作罢。
半夜三点，妈妈的手术终于成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