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完结 （一）
贾静静去展示厅收拾个人用品时，居然一个人没有。
这样也好，被离职，总是丢人的。比起从前的工作，最起码这份工作，难堪的时刻，并没有持续太久。太多人的有色目光，以嘲笑为刃，太过伤人。
仔细盘算，在EMT的这间空闲的展示厅，已经度过了一个多月。贾静静的私人用品并不多，一只水杯、一支圆珠笔、一个本子，贾静静全部的私人物品都没能填满一个小小的纸箱，她蹲下来，看着纸箱发呆。
从昨夜到今天中午，她的心情像坐过山车，从替朋友感到的欣喜到自己遭遇辞退感到的失落，大雨仿佛一盆盆凉水，将自己浇透。
“哎……”
越安静的空间，越是让人窒息。
不知道为什么，要离开这里，离开那群无视自己的同事，离开那个冷漠而刁钻的总裁，贾静静内心居然涌出了一丝不舍。
窗外雨已经小了很多，贾静静抱着箱子走出公司时，正是午餐时刻。她走进一家肯德基，犹豫很久，然后替自己点了一份蘑菇鸡柳饭。
她端着餐盘，坐在窗边的高脚凳上，低头扒拉了两口。
突然，手机在包内震动了几下，贾静静单手取出手机，发现只是一条广告。刚打算将手机放回，却瞟见广告下的一条未读短信。发件人是PickinG的老板，发件时间来自三天前。
“多谢你为我们平台带来的流量，粉丝很喜欢你的形象和文笔，上次的民宿合作很愉快，不知贾小姐何时有空，我想约你吃个饭，聊聊后续合作。“
贾静静心中一喜，原来得到他人的认可，是那么欣喜的一件事。她刚打算回复，包内又掉出一张名片。是汪德川，新叶的总裁助理。贾静静脑中浮现出那人阴鸷的面孔，不禁打了个寒颤。她将名片收好，在温和的PickinG平台老板与汪德川之间迅速做了选择。
原本恹恹，因为有了新的可能，贾静静立刻打了鸡血似的，满血复活。就连宣传纸上，那标着半价的鸡柳饭都活色生香了起来。
窗外的雨，由瓢泼变得淅淅沥沥，逐渐转停，在马路上溅起一层如烟的薄雾，时高时低，忽稠忽稀。
（二）
EMT大楼十六层，西装革履的董事们围着会议桌而坐，他们表情算得上是各异，但每个人都沉默不语，包括坐在首位的方启昀。
气氛很是压抑，仿佛他们刚刚结束一场不愉快的对话。
一名女性助理起身为方启昀换了杯咖啡，右下位一位看起来老态龙钟的董事整了整领带，开口道：“如果方总在这种小事上过于执着的话，那我真的不看好山泉收购案能有一个多完美的结局。”
众人皆惊。
祁董事在辈分上，算是方启昀的叔叔，所以即便他手中的股份占比不多，也敢直言别人不敢说的。
方启昀神色淡漠，他抿了口咖啡，润了润喉咙，缓缓回道：“叔叔的意思是，为难一个并不在集团内担任重要工作的姑娘，就能顺利收购山泉了？”
“你……”祁董事站起来，“不顾及大局，这种时候还想着儿女情长。”
大约是被戳中心事，方启昀面色暗了一暗，定定神后才悠悠回道：“叔叔怕不是闲言碎语听多了吧？我跟她没有任何关系，只是我身处这个位置，不想让员工寒心，大家都看得出来，那姑娘不是这件事的主谋，连帮凶都算不上，她只是不小心被波及了而已。”
“宁可错杀一万，也不能放过一个！做生意都像你这么心慈手软，很容易被人算计！是，她或许跟这件事无关，但这么愚蠢的人怎么能继续待在公司，不管她是做什么的，总是被人利用，有了这一次，就会有下一次！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你需要的是像刘堂风这样能干的助理，再不济也得像给你倒咖啡的这位小姐！而不是那种蠢货！”祁董事唾沫横飞。
方启昀的脸色突然变得难看，祁董事对贾静静的称呼过了，谁都能听出来。
坐在下方的刘堂风，眼神在祁董事、方启昀之间扫来扫去，他轻咳两声，干笑着想要说几句缓和这僵硬的气氛，但方启昀抢先开口。
“如果我说不呢？”他冷冷地丢了这样一句。
所有人都不敢说话，会议室鸦雀无声。
“你说不？”祁董事仿佛听见了什么笑话一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小昀，我是辅佐你父亲打下这片江山的老人，也是看着你长大的长辈，你现在跟我说你不？”祁董事气结。
“是。一个勤勉学习，且对EMT有功的人，怎么能随随便便辞退？虽说你是长辈，但我才是EMT的CEO，人事部违抗不了我的决定。”方启昀薄唇轻启，吐出的每一个字都铿锵有力。
“好，很好，我倒是想看看，EMT如今的最高执行长官，会把EMT带向什么方向？我老了，管不了了，也不想管了。”祁董事扯掉领带，用力摔在桌上，然后转身离开会议室。
刘堂风看了看自家总裁的脸色，犹豫片刻，选择起身追出去。
而方启昀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清了清嗓子，望着高管们说：“接下来我们来商议一下针对山泉酒店坐地起价的解决方案。”
高管们纷纷坐直身子，打开电脑，准备记录。而董事们面面相觑，最终，每个人都装作什么事都未发生，投入到新的议题中去。
会议室外，刘堂风追到了祁董事。
“您等等。”
祁董事停下脚步，怒意未消。
刘堂风赔笑：“方总只是和您的一些观念不一致，心里还是很尊重您的，您别往心里去，一家人，伤了和气多不好。”
“恐怕不是观念不一致，是他开始公私不分了。”祁董事冷哼。
刘堂风并未否认，他脸上堆起更深一层的笑意，“您看，您是方总的亲叔叔，既然看出一些端倪，为什么就不能像个长辈一样包容一些，慈爱一些，跟方总在会议室为这个吵成这样，影响多不好。”
“我是为他好，留一个蠢货在身边，帮不了他什么，只会拖累他。EMT不是他一个人的玩具！”祁董事依旧冷言冷语。
“不至于，不至于。”刘堂风笑笑。
“希望叔叔您消消气，多多包容方总这个不懂事的孩子，毕竟，现在正值收购的重要时期，那么多双眼睛都盯着呢。”做小伏低，是刘堂风一贯擅长的，何况，他说到了重点。
祁董事缄默，刘堂风的话，他听进去了。
（三）
方启昀一人坐在办公室，面前的资料被翻得有些凌乱，他喝了一口咖啡，定了定神，试图从凌乱中寻找对的出口。
陈佩琦事件经过今天一闹，已经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集团内部再有中高层想要勾结外部阻扰公司内部事宜，就要衡量一下利弊。
如今，收购山泉的事宜变得愈加复杂，原本通过的最终协议被取消，因为山泉那边，启动的危机公关不光迅速摆平丑闻，还宣布收到新的收购邀约，总价比EMT给出的高一倍。第三方的信息被隐去，目前EMT只能得到介入的第三方是由业内保险巨头“新叶”牵头的消息。
杜衡业这老家伙究竟意欲何为？表面上与自己合作，私下却做了山泉的靠山？山泉究竟给了他什么好处，能让他一再出尔反尔？
陶然敲门进来，发现方启昀脸色很难看，愣了愣，还是开口说：“贾小姐，人事部已经做了辞退处置。”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方启昀面无表情地说。
道完这句，他便低下头翻资料。总裁不说话时最可怕，他自身强大的气场，山洪似地侵袭而来，对面的人很容易心态崩盘。但……该说的话还是要说。
“我跟刘助理一致认为，您最近的行为有些反常。所以为了让您回到原先的状态，我们不得不这么做。请您谅解。”陶然硬着头皮道。
“嗯，以后不要自作主张。”方启昀的声音清冷无比。
陶然应声离开，又像想起了什么，脚步一顿。
方启昀抬眉：“你还有事？”
“需要给贾小姐重新安排个岗位吗？我是说，我们的子公司……”虽然子公司的发展不如总部，也根本不需要试睡员这个岗位，但EMT有所表示，多少能缓解她被辞退的失落感吧，这是陶然的初衷。
“这些事你自己决定就好，不需要向我汇报。”方启昀淡淡地说道。
方启昀的表现，让陶然有些不能适应。此刻冷静得有些不近人情的方总裁，和下午在会议室为了是否辞退贾静静当众反驳亲叔叔的方总裁，简直判若两人。
“是。”陶然没有多说什么，直接离开。
方启昀顺手端起咖啡，抿了一口，却皱了眉头，脑海中蓦地浮现贾静静的音容笑貌，她告诉自己：“咖啡喝多了会上瘾，对身体不好，想要提神，不如喝薄荷吧。”
一字一句，犹如魔障。一颦一笑，宛若毒药。
她像是一种修辞手法，为了突出某种情感，便特意、重复在他脑海内出现，名为反复。而这种被突出的情感，过往的三十年，方启昀第一次体会，感觉甜蜜、苦涩又危险。
为什么独独会对她上瘾呢？她过于平庸，甚至，身上唯一特别的地方，不是优点，在大多数人看来是缺陷。
大概，自己焦虑不安，夜夜难以入眠，而她却能轻松悠闲，随时随地安然如梦吧。他隐隐地嫉妒她，又贪恋她身上某种娇憨、坦率的特质，想要占有，却不屑表达。感觉只要看见她熟睡的样子，自己便能夜夜好眠。
方启昀拿起桌上的电话，拨给外间的女助理，“去咖啡吧帮我要一些薄荷叶过来。”
女助理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了。
过了片刻，方启昀又开门走出，对着刚回来的女助理说了一句：“茶不喝了，替我预约新叶杜总。”
“是。”女助理低头应道。
近期的方总裁，在行为模式上，跳脱出原先循规蹈矩的框架，显得有些奇怪，他身边的人都察觉到了。而这些微妙的变化，都是自某个人来到之后。
（四）
“我被辞退了。”贾静静平静地在电话中说出这句话。
“哦。”电话那头的崔亦昕，语气更是平静。距离她上一次电话求助，也才刚刚过去了两个月而已。而她被辞退这种事，已经在她身上重演了九遍。但崔亦昕内心还是有一丝讶异的，自从贾静静一炮走红后，她便接二连三被好运砸中，本以为，她不会这么快被打回原形的。
“所以你都不好奇原因吗？”贾静静憋不住，自己先问了出来。
“除了你好吃贪睡之外，还能有什么。”崔亦昕不以为然道。
“才不是，我被卷入了他们公司的内斗中，被暗算了，被炮灰了。”贾静静情绪终于激动起来，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照实说了一遍。
“嗯？你算老几，内斗怎么会扯上你……”崔亦昕顿住脚步。她想起了贾静静在美嘉半岛立的那一件大功，又想起她之前肺炎住院，EMT的人事部经理亲自探望的事，一桩桩，一件件，紧密联系起来，崔亦昕很快猜出了缘由。当时还以为是EMT的普通高层看上了贾静静这傻姑娘，当时甚至猜过陶然，现在看来……崔亦昕眼底浮起一丝了然的笑意。
贾静静断断续续说着大公司的复杂，又说起PickinG平台的老板对自己有多另眼相待，说着说着，忽然意识到这“另眼相待”是依仗于崔亦昕替自己精心打点社交平台、公众账号，维持人气的结果。
“我欠你的，太多了。”
“得了，我可不吃你溜须拍马这一套。你欠我的，我都记着。不说了，我登机了。”崔亦昕懒得再跟这个傻妞多费口舌，她挂掉电话，拖着行李箱，快步走向登机口。
清晨的阳光射穿薄雾，透过玻璃打在崔亦昕脸上，她下意识眯了眯眼，再睁开眼时，靠着玻璃窗的位置上坐了一名男人，他身材修长，脸上带了一丝痞痞的笑意。
“早上好，亲爱的。”他懒懒地向她招手。
少量的座位已经坐满了人，可距离登机时间还有半个多小时，他移开包，朝她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她再不愿意，似乎也没有选择。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查我的行踪？”崔亦昕不快地皱眉。
“你要工作，难道我就整日游手好闲吗？我也是去如城出差的。”陆离笑着晃了晃手中的机票。
“该不会我们的座位还靠着吧？”崔亦昕冷脸问。
“我是16A，你呢？”陆离扭头看了下崔亦昕的机票，“哟，16B，那真是巧了。”
“堂堂直播平台创始人，也坐经济舱？”崔亦昕一脸讽刺。
陆离毫不介意，笑嘻嘻道：“现在有钱人都讲究低调。”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崔亦昕不再理他，拿出耳机，塞住耳朵听音乐。
陆离却不肯轻易罢休，他轻轻拿掉她的耳机，“前两天才接受了我的求婚，对我投怀送抱，怎么今天就不理我了？女人真这么善变吗？”
周围全是人，崔亦昕并不方便与他理论，他大概就是看中这点，才如此肆无忌惮。
见她不说话，陆离再次放大招，指腹状似无意地划过崔亦昕的无名指，笑容似笑非笑：“戒指呢？我替你买单了，你怎么不戴着呢？”
崔亦昕脑中“轰”的一下，仿佛触电。她这才反应过来，陆离正是在对她进行报复。
他用她的方法，让她屈从。想明白这一点后，崔亦昕倒是笑了。这一笑，让陆离毛骨悚然。
“陆总，我想清楚了，我愿意跳槽到你的平台。不过我有三个条件。”崔亦昕笑得越发妩媚。
陆离怔住，不禁害怕地往后缩了缩，“什么条件？”
“第一，我必须是一姐，所有好的资源优先倾向我。第二，将睡仙儿也一起签下来，捧她，第三……”她凑近陆离，仰着下巴，以一种近乎引诱的姿态压低声音道：“你必须爱我。”
（五）
新叶集团的贵宾接待室，就在总裁办公室旁。
室内正中悬着一幅古字画，下面的茶几上摆着几盏雅致的盆景。盆景旁是一只黑色茶炉，正煮着茶水，四周氤氲翻腾。水开之后，杜衡生亲自倒了茶汤到方启昀跟前。
“方总海外留学背景，可能喝惯了咖啡，但我这把老骨头啊，喜欢喝茶，方总尝尝。”杜衡生殷勤地邀道。
方启昀只抿了一口，便将茶汤放下，正色道：“杜总，我今日亲自登门，便是想问清楚，之前已经达成一致协议，共同对付山泉，您为何出尔反尔，反将我一军？”
杜衡生笑起来，眼角的鱼尾纹堆砌成了一堆。
“方总年轻气盛，总是那么心急。我请您来这儿做客，茶还没喝完，饭还没吃呢，就开始……”杜衡生话没说完，瞥见方启昀难看的脸色，话锋一转道：“是这样，生意人嘛，都是趋利避害的，现有人也瞧上了山泉这块肥肉，请我帮忙，我就顺手帮一下。大家都是朋友嘛。当然了，我们跟方总也是朋友……”
“他们给了你什么好处？”方启昀径直打断道。
杜衡生一愣，又笑起来：“方总直爽人，那边会将山泉的股份分三成给新叶。”
“我给你四成。”方启昀斩钉截铁地说。
杜衡生大笑，站起来，将茶当作酒，敬方启昀道：“我就说嘛，方总气魄无人可及，不愧是EMT新一代的领军人。”
方启昀攥着茶杯，并未再喝一口。茶水的涩苦，他一向不喜欢。杜衡生如老狐狸一般，精明过头的面庞，更是令他心生厌恶。可表现出来的，也仅仅是冷淡而已。
“明天我会让助理过来补合作协议。”方启昀起身，打算离开。
杜衡生也不挽留，只在身后状似谦卑地补了一句：“怎么能让你们再跑一趟呢，我会让汪助去EMT的。”
方启昀眉头一皱，心中厌恶更甚。
另一边，街角咖啡馆内，贾静静约见了PickinG平台老板，而这位年轻的老板，又带了一名年纪稍长的男人坐在一边，此人正是国内最大旅游公司的幕后股东。
三人在咖啡馆待了挺久，PickinG的创始人不断向身旁男人介绍贾静静，男人抬眼上上下下地打量她，很少发表附和的言论。
“长相不出挑，只能算清纯，表情……呆滞了一些。”
“嗜睡症？这也能算卖点？是个缺陷吧，网友只是猎奇，这阵子邪风很快就过去了，成不了大气候。”
“业务能力很一般呐，大学毕业后就没有再进修过吗？一直都是上班、失业的状态？”
贾静静点点头。
“流量倒是蛮大的，公众号和微博粉丝很多啊。但是……之前林贞跟我提起过你，培训课不断睡觉，能力也不出众。哎，能力不足时，还是好好修炼吧，这才是你立足于社会的根本，现代女性，不要一心想着依靠男人。”
林贞？贾静静听到这个人名，心中一跳。眼前这名投资人，是林贞从前的上司吗？
男人的发言愈发尖锐，她原本昏沉的大脑突然清醒，本来不停绞着衣服下摆的手蓦地拍上桌，“杨总是吗？原本我很敬重您，但是听您刚才说的那番话，我很怀疑您是怎么到如此高位的。首先，您也清楚我的流量大，粉丝多，那为什么我的多？别人的少？难道就因为我在PickinG上发了一篇测评文？就因为我长了一幅您口中清纯呆滞的样貌？当下流量来的快去的也快，为何我的一直保持上涨？”
男人没想到看起来迷迷糊糊的贾静静一下甩了这么多问题给自己，完全不知如何回答。
“您不知道对吧？很正常，因为您根本没有想要合作这个项目，也没有认真看我的资料。我的工资不高，除了日常的吃穿用，钱都用来住不同的酒店，从经济型到五星级到民宿，我都在用心地测评，每一篇文章也是我运用在EMT培训的知识写下来的，每一篇都比之前的要专业。我的粉丝看得到我的进步，觉得我的测评对他们是有用的，所以，他们才留下来，并且粉丝与日俱增。”当然，我的闺蜜功不可没。贾静静在心里暗暗说。
“其次，您太过听信谣言了吧？林贞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一心想着依靠男人，请问您是亲眼看到我跟哪个身处高位的男人牵手拥抱了？还是看到我因为男人升职加薪了？我自然之道能力是立足于社会的根本，所以我才不断想办法克服嗜睡症，提升自己的能力。这些我的资料里都有写，可是您完全看不到。”贾静静眼眶有些微微泛红，但是她强行忍了下来，不能哭。
“最后！我根本不屑跟你这样的人合作。身为一个男人，一个领导，对一个初次见面的女生恶意揣测，恶语相向。完全不懂得什么是尊重，就算跟你合作了，下场怕也好不到哪里去！”说完，贾静静向PickinG平台创始人稍鞠一躬，“实在不好意思。”然后转身离开咖啡馆。
“她她她……”男人被说得一愣一愣的，她跟林贞说的不一样啊，不是傻白甜吗，怎么这么能说。确实，他没有仔细看创始人发过来的资料，今天也就是来帮林贞出出气，但是被这么劈头盖脸地一顿怼，心里还是很生气。
“这就是你带过来的人？”既然贾静静走了，那就由创始人来承担自己的火气吧。
谁知创始人也不是好惹的，我诚心诚意跟你谈项目，你就是过来损我的人？创始人白了他一眼，“杨总您自己心里应该有点数吧？”
贾静静一出咖啡馆的门，腿就软了，一看便知刚才的坚硬全部都是强撑的。她可以接受别人的冷漠，别人的指责，但却不能忍受别人对自己的侮辱，小绵羊也是有底线的。可是，林贞有一句话说的没错，自己在培训课上总是控制不住想睡觉。重度嗜睡症，一种无法得知发病原由，也无法根治的奇怪病症。她不想成为患者，可是能怎么办呢？是不是自己的努力始终都会被这个病症盖过去？
想着想着，鼻子一酸，一直泛红的眼眶终于决堤了。崔亦昕的飞机刚落地，便接到贾静静的一通呜咽的电话，她立马拖着行李箱，赶紧飞奔回家。
“哎你要不要这样？不就是被人说了几句不好听的嘛，网上天天有人骂我，我不一样好好活着。”崔亦昕边摸摸她的头边安慰她。
贾静静扑进崔亦昕怀里，“不是的，我不是因为他说我，我还怼回去了呢！”
关于这一点，崔亦昕确实有点吃惊，果然兔子急了会咬人啊，以前的贾静静可是把所有人的指责照单全收，这次……“你是不是因为，他说你靠男人，而这个男人，就是你们的大BOSS方启昀？所以你才反驳的？”崔亦昕像只狐狸一般笑眯眯地问道。
“你你你说什么呢！才不是！是因为他们侮辱我能力！”贾静静一幅我不听我不听的样子。突然抬起头，“不过，昕昕，真的谢谢你，如果没有你在我身边，一直教我怎么运营公众号，怎么跟微博粉丝互动，我今天也没有东西可以反驳。”
“噗，傻子。主要还是你自己呀，废了那么多钱、时间、精力去测评，写文章，不然我就算有再大的本事，也做不到现在这样。好啦好啦，别商业互吹了，周末带你去一个好地方。”崔亦昕朝她神秘地眨眨眼。
（六）
崔亦昕所说的，便是陆离的别墅派对。
去如城出差的那一日，崔亦昕和陆离飞机上相邻而坐。飞行的三小时内，陆离仅仅是从包内掏出早已备好的合同递给崔亦昕，合同一式两份，二人互相签完字后，陆离便没有再骚扰过崔亦昕。
但在下飞机的那一刻，他原形毕露。
陆离先是和崔亦昕抢一辆出租车，硬是胁迫司机将二人送去了同一家酒店。紧接着，陆离又表演起“我的钱包丢了，你能不能收留我”的俗套戏码。
崔亦昕微微一笑，眼神明亮。
“你钱包都丢了，身份证也一起丢了吧，那你连进酒店的资格都没有呀，我可不能收留你。”
陆离不慌不忙，见招拆招：“身份证在我衬衣口袋里呢，就它没丢。”
崔亦昕保持微笑，从容地看着陆离如此将“不要脸”三个字发挥到极致。
陆离突然握住崔亦昕的手腕，放在自己衬衣口袋上，“不信，你摸摸。”
崔亦昕刹时挣开手，他衬衣口袋的位置，也是左心房的位置，那里仿佛揣着一只兔子，跳得异常猛烈。
这样的猛烈，不知是因自己的突袭，让它紧张了，还是它原本就是激情澎湃的一股暗涌，被自己察觉。
“摸到了吗？”陆离压低嗓子问。
崔亦昕意识到，她与他每次的过招，她未必能次次完胜。只要她略微松懈，便遭遇他的反戈。
“二位登记住房吗？请出示身份证。”很明显，前台服务员将他们错认为情侣了。
陆离以三分投篮的准确度，将身份证从口袋里抽出，抛到前台。崔亦昕也接着从包内掏出身份证，优雅地递到前台。
“612房。”前台递回二人的身份证，并附上两张房卡与早餐券。
崔亦昕抢先拿过两张房卡，然后笑着将行李箱推给陆离。陆离顺势接过，一脸玩味地跟在崔亦昕身后。
来到房前，崔亦昕刷开房门，以极快的速度拉行李箱入门，而陆离早就猜到她这一招，伸手挡住门缝，崔亦昕人已入内，反手用力关门。
“嗷！”陆离痛得大叫，抽回手。
他在门外，清晰地听到崔亦昕关门、锁门的一串声音。
陆离望着自己被门夹红的手，恨得牙痒痒，但他不信这个女人真有这么狠心，于是一屁股坐在门口。
中午十二点，房间静悄悄。崔亦昕不知是困极睡着，还是自己带了食物，居然不踏出房门一步。
“你狠！”陆离去酒店餐厅，饱腹了一顿，专挑贵的点，并赊账，账单记在612房上。
回到房前，陆离将耳朵贴在房门上，房间内仍旧没有一点声音。
“睡死了吗？这个女人！”陆离不禁有些恼火。
心底自然而生一股倔劲儿，陆离盘腿坐在门口给崔亦昕发短信：我钱包忘在飞机上了，你不让我进门，我就在走廊过夜。
一般的女人不会这么狠心的，只要是个女人都不会这么狠心的。陆离心想。
可是从下午三点坐到五点，崔亦昕不回短信也不开门，陆离尚能稳住心态：她这是欲擒故纵，对，欲擒故纵。
到七点时，陆离坐不住了，他想报警！
“喂，你在吗？开门。”陆离开始敲门。
敲了几声，没人应。
这时，清洗被单的阿姨路过陆离身后，关心询问道：“怎么了？”
“哦，我女朋友把我锁外面了。”陆离笑着回。
“你女朋友中午就退房走了。”阿姨回道。
“什么？”陆离已经笑不出来了。
崔亦昕这个女人大约是建国前成的妖精。年代久远，这才通透人性，可以将别人不动声色地玩弄于鼓掌之间。
陆离愤恨地打电话给陶辞，让他联系航空公司，找回自己的钱包，接着，他生平第一次开通手机支付，又找朋友借了一笔钱，这才去餐厅结账。
可是餐厅服务生却告知他，一名女性已经替他买过单了，且还留下一张字条。
陆离接过，字条上是娟秀的一行小字：老板，这是我替你买的第一次单，希望是最后一次，下一次我们见面时，记得还我钱。
“呵……”陆离第一次体验到如坐过山车般跌宕起伏的情绪。
感觉自己被人踩进谷底，却转眼腾飞上天。
这个妖精似乎还是懂人情味的，陆离莫名心情变得有些好。
回到千城的那一日，陆离在公司召开了集体会议，宣布了布偶直播正式签下崔亦昕，且准备捧她的事。
随后，他郑重其事地给崔亦昕下了请帖，邀请她参加周末的别墅派对。
“如果不想参加也没关系，我尊重你，毕竟我爱你，爱人的前提是尊重她。”陆离打电话给崔亦昕，语气里藏着一丝挑逗意味。
“我晚些时候到。”崔亦昕不会傻到看不出，陆离这是要给她介绍人脉，他既拿出诚意，她自然要赴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