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完结 江心这才算第一次端详她的长相，眼睛半睁，目光空洞无波，眼神里有着与年龄不符的忧郁。那额上红字，月色映照，令江心一瞬间莫名心慌，但很快地，她将手在女孩儿眼前晃了晃。
“你醒了？是不是喝了很多水？想不想吐？”江心勉强令自己笑了一下。
女孩儿表情未变，更像听不懂似的，只怯生生防备的看了看周围四处，最后落定到江心脸上，目光所及之处再不虚空。
“你救了我？”女孩儿嘴巴动了动，须臾开口，声音微弱，有着秦淮两岸人的腔调。
“有人把你从井里捞上来，我只是帮了个小忙。”江心说完掏出荷包里的安神丹药，递到女孩嘴边，“来，吃了它。”
女孩有些恐惧的缩了缩身子，嘴巴紧闭。
江心无奈，硬是将药塞到女孩嘴巴上，“张开嘴，这是药。”
女孩这回犹豫了一下，张了嘴，江心将药丸递送进去。
“呃……”江心手指疼了一下，轻叫出声。是女孩合拢嘴唇时，舌头触碰到了她刚刚咬破画符的手指，血好象溶进了女孩儿的口水里，被她不自觉的吮吸了血液。
江心猛地一惊，想快点抽出手，又忍住了。
不知哪艘画舫里，古琴的弦音如泣如诉。江心忽然背后隐隐发凉，心底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仿佛身体的某一部分被硬生生抽离般难以忍受。
那弦音戛然而止，江心平静了许多，看着女孩无波的表情，忽然问，“你是被人推进井里的，是不是？”她从来不是善解人意的人，这一时好奇心已占了上风。
意外地，女孩不假思索的点了点头。
正因为如此，江心忽然觉得这女孩不简单，死去活来一场，居然没有哭。她皱起眉来，“老桥酒馆……听说他们会收妖捉鬼，施蛊放毒，你哪里得罪他们了？”
“你以为我是坏人吗？”女孩忽然反问，目光复杂起来。
江心一时不知所错，她并不擅长与人言语较量，此刻下意识的摇摇头。
忽然，女孩抬起胳膊抹干额上和心口的血迹，又将衣襟拢好，不待江心回答，道，“其实，我原本和他们是一伙儿的。”
“什么？”江心倒不是怕了，反而以为神奇。
女孩将目光投向上游更远的方向，眼里忿忿的，“我叫荷筱，就出生在这里，娘早死了，我那个爹一直靠给青楼里没生意的妓女们私下拉皮条接为生，那些妓女琴棋书画皆不精通，又年老色衰，老鸨们不待见她们，也就一时不会发现，我就是靠这个被养大的。”荷筱说到这里顿了顿，不着痕迹的看了看江心的反应，后者只是静静听着，等待下文。
“直到有一回，我久等爹爹不回来，就去熟悉的几家青楼找，终于在一家青楼外见到了被打得半死的爹爹。原来是被个老鸨发现了他和那几个妓女的勾当，叫了龟公打手要爹爹把赚得的银子吐出来。爹爹根本拿不出来，他总是把刚刚到手的银子没捂热就喝了酒，赌了博，好在知道输得只剩饭钱了，就会自己留回家。”
“那样……还好。”江心脱口而出，反遭荷筱一道白眼。
“鸨母见了我便跟爹爹要我偿还，爹不肯，居然被他们送去了官府，贪官是他们的常客，自然帮着他们，将爹爹下了大狱。我就被带进了青楼，说来也怪，自我进了那间青楼，里面就不断出离奇的事，不是妓女害了脏病死掉，就是客人莫名其妙卧病不起，不然就是龟公打闹着就出了人命……老鸨害怕了，请了“老桥酒馆”的人来，他们什么都没做，只是将我带走了。”
“是你搞的？”江心冷笑，歪头看荷筱。
“是。”荷筱点头，续道，“不过我并不会什么术法害人，是有人帮我，我自小住的地方就在“老桥酒馆”附近，那里有个小哥哥与我青梅竹马，他叫疆雨，疆雨得知我的事想方设法帮我制造了一系列的离奇命案，终于使老鸨惊动了“老桥酒馆”，谎称我是异人，救走了我。只是后来我才知道，疆雨为了使酒馆掌柜帮这个忙，答应了一件及其难办的任务去杀一个他根本对付不了的人。结果，他冲锋陷阵，几次带着重伤去找那人，制约了他的术法和迷阵，使得酒馆最后一击则中，完成了任务。而疆雨却被他们当做用完的砝码，丢给了官府，当做杀人犯被判斩首，那时疆雨很虚弱，没有能力保护自己，只想办法逃走，却被正坐牢的我爹爹出卖。”
“怎么会这样？”江心心中闷闷的，这样的故事她听得不少，看得不少，却还是第一次遇到有人将身世当作故事，她终于明白荷筱眼中怎会有超乎年龄的悲戚了。“然后呢？”
“总归就是个死。”荷筱舒了一口气，更不像个孩童，“我恨我爹爹，恨那间青楼里的所有人，更恨“老桥酒馆”。于是，我偷了酒馆里许多毒蛊，杀了爹爹，杀了那间青楼里所有的人，也许我真有些天分吧，我也不知老桥里的人为什么没有发现，但当我做完这些，准备放火烧了“老桥酒馆”时，他们像早预料到一样绑了我。原来，他们不是不知道，只是认为他们该死，又该是为了疆雨补偿给我的，便放任我去做，只是不可能和我同归于尽。既然我想做的都做了，那作为同样的补偿，我就该死。”
江心点点头，她并不困惑，似乎这世上往往有些事，就是如此离奇而复杂的存在。
“所以你被扔进了井里？”
“可我活下来了。”荷筱静静的说，她的声音里还有稚嫩，“其实我什么都不会，一切都是他们在利用，利用疆雨，又利用我。他们杀人只杀一次，无论死活，也不知是不是有心放我，“老桥酒馆”处置的人从来就没有生还的，可我却能死里逃生。”
琴声歌声欢声笑语也渐渐多了起来。只是几家欢喜几家愁，躲在雕梁朱窗中吟诗抚琴，轻歌曼舞着等待恩客光临上门的歌妓女子们又怎能体会得到这被命运捉弄九死一生的小女孩此刻是多么痛苦？
“已经很晚了。”江心长舒一口气，意兴索然，她始终无法将这故事和眼前的女孩联系到一起。只是心里的怀疑不好道出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荷筱还未回答，目光却突然直直的盯着江心身后，神色异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