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冥录》 第8章 白娥花开故人冢 在线阅读
来到那个满院木架的小院，深深吸了一口那熟悉的药草香气，凌月感觉浑身舒畅。不用曾心晨吩咐，凌月也知道该怎么做，但她还是忍住了，这么做很容易让人起疑心。曾心晨抬出几个放满新鲜的草药的竹筐。草药房每日都会收到许多新鲜的草药，有百草阁弟子自己开辟的药田种出来的，有出去采来的，有的是在百草阁一层，发布的任务，其它阁的弟子接了任务也会去采药，然后根据采到药的价值和数量来换取其它成品丹药。玄元宗弟子众多，丹药永远供不应求。
那天凌月在这儿还看到江心沅，但现在她和曾心晨已经忙碌半天了，还没见到江心沅，便问：“江心沅师兄呢？”
曾心晨正仔细地将一个个苍乳子从草茎上分离下来，头也没抬地答道：“今天他在药炉房当值。”
凌月也没继续打扰他。曾心晨把苍乳子处理完，对凌月道，“你一会儿把水枝皮切成片。”
凌月答应一声，放下手中的白麻草，抬起头，只见曾心晨站起身，整整衣衫，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小院。曾心晨去哪，她也不便多问，继续忙自己的。在她苏醒的记忆中，这些活她都是做惯了的，所以没有曾心晨在旁边指导，她也能做的很好。很快，那些新鲜草药处理完，连水枝皮也全都切成了片，但是曾心晨仍没回来。这时，一个弟子拿了一张药单来，原来是药炉房来取药。凌月按单子上所要的种类和份量，把药材交给来人。突然想到，江心沅在药炉房，何不去问问他。
左药炉房，是一间东西向长的屋子，十多只丹鼎排成一排正透着熊熊火光，江心沅正指挥五个外门弟子忙里忙外。看到凌月，问：“师妹，你怎么来了？”
凌月问他，“心沅师兄，你知道心晨师兄去哪了，我已经半天没看到他了。”
江心沅奇怪地看向凌月，“他没和你说去哪了？”
凌月摇摇头。百草阁不同于其它阁，其它阁弟子以修炼为主，而百草阁弟子要供给整个玄元宗丹药。每名弟子都有任务和工作，所以规矩也是最严。曾心晨是最讲规矩的古板，突然招呼不打离开半天，这有点奇怪。
江心沅想了想，突然想起一事，问：“师妹，今天是几月几日？”
凌月不清楚江心沅突然问这个是什么意思，但还是回答，“八月初三。”
江心沅一拍脑袋，“是了，今天是陆心颜师姐的忌日，每年这个时候心晨师兄都会去拜祭她，这也是师父准许过的。”
“陆心颜师姐是心晨师兄的什么人？”凌月歪头看着江心沅。
“是心晨师兄的心上人，”说到这，江心沅拉着凌月道，“我们边走边说。”
“可是药炉……”凌月指指身后的药炉房。
“没事，他们几个都是老手，没有我在，也能管好药炉。”
在路上，江心沅讲起曾心晨与陆心颜的事。陆心颜是百草阁的女弟子，生得极美，就是在整个玄元宗的女弟子中也是数一数二的美女。她和长相英俊的曾心晨在一起，百草阁的人都说他们是郎才女貌。两人经常在一起，你侬我侬，就差谈婚论嫁了。有一次，陆心颜约了两名弟子一起外出采药，但最终只有一个回来了，而且还浑身是伤。问那回来的弟子才知道，他们采药之时，遇上了冥宗的弟子。双方打了起来，但冥宗弟子法术诡异，对于不以法术见长的百草阁弟子来说，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冥宗弟子先杀了一名百草阁弟子，看陆心颜长得漂亮，便说要带回去献给冥宗的长老。陆心颜怕落入他们手中受辱，便自尽了。冥宗弟子见陆心颜自杀，有些不甘心，便围上前看能不能救活，那名活着的弟子，便是趁这机会逃了出来。
讲到这，江心沅叹息一声，“后来宗门派人去出事的地方找了，心颜师姐和另一名弟子尸体都不见了，可能是被冥宗弟子处理了。可怜心颜师姐死后连尸身都没留下。曾心晨师兄以前是个很开朗的人，自从心颜师姐死后，他才变得古板不爱说笑了。”
“心晨师兄好可怜，活着的人才是最痛苦的。”凌月感叹道。沉默了一会儿，她问：“师兄，我知道除了咱们玄元宗，还有伏雷殿、妙峰山、炎阳谷这四宗，冥宗又是什么门派？”
“冥宗是最近几百年兴起的邪道门派，他们供奉的祖师爷便是我上次和你提起的玄元宗的叛徒，那个大魔头。因为冥宗收徒条件很低，即使没有灵基也可入门，所以虽然存在只有几百年，却弟子众多，已经可以和四宗分庭抗礼。他们以四宗为敌，这几百年来，我们四宗弟子死在冥宗手上的也不计其数。四宗也曾商讨过联手剿灭冥宗，但冥宗的宗主却始终是个迷，没人知道是谁，是以无从下手。”
“这么可怕。”凌月心里有些忐忑。
“冥宗没成立之前，我们出去采药，一人就可以，现在必须二人以上结伴方可。所以你记住，你以后出去采药一定要找好同伴，而且你要尽快修炼心法，练法术。”
“我知道了，师兄。”凌月答道，突然回想起曾在来玄元宗路上遇到那一幕，心里反复叨念“赢宗、冥宗”，难道……凌月问江心沅，“师兄，你可知道有个门派叫赢宗？”
“这世上的修仙门派我大都知道，没听说过赢宗，你说的是冥宗吧，两字音挺相近的。”江心沅笑道，并没多想。
凌月一想，“对啊，当时那个人被吓到了，说话有点口齿不清，所以我可能确实把‘冥宗’听成‘赢宗’了。这么说，那树后所立之人便是冥宗的。我当时居然和这么可怕的人擦肩而过。”凌月想想就有点后怕。
二人说着话已经出了百草阁，来到百草阁后山，这里有一片白娥花林，林疏草密，此时正是白娥花开放之时，林中飘散着幽香。白娥花虽然花朵不大，但花瓣洁白，花蕊金黄，一丛丛盛开在绿色的枝头，清丽淡雅。这么一大片茂密的林子全都是盛开的白娥花，伴着远处山峦叠嶂，薄雾缥缈，望去翠香覆雪，白玉生烟。耳中鸟啼虫鸣，幽深祥和。凌月看到眼前的美景，愣住了，她是第一次到后山来，可眼前的景象那么熟悉，这里的一切却好像早就深深刻在脑海中。
看到凌月发愣，江心沅催促，“师妹，走啊！”
“哦，”凌月回过神来，跟上江心沅。
两人在一片白娥花树林中，远远见到了曾心晨。曾心晨面前耸立着一座不高的土坟。坟土上撒着新鲜的花瓣。曾心晨就坐在坟前呆呆发愣。
凌月问：“心晨师兄为什么要把心颜师姐坟立在这儿？不是说没有找到心颜师姐的尸体？”
江心沅道，“这是一个衣冠冢，心晨师兄说心颜师姐生前喜欢这片白娥花林，所以便在这立了坟。”
“我们要不要过去？”
“不要打扰他们，我们便在这看着吧。当年他们的感情是有目共睹的，我怕师兄一时想不开，做什么傻事，所以每年这个时候我都会悄悄在后面跟着心晨师兄到这儿，远远看着他。”
两人不发一言，就远远地站着。不知过了多久，江心沅突然轻轻“咦”了一声，道：“他们怎么来了？”凌月也看到了江心沅所说的“他们”。此时她正居高临下，看到蜿蜒曲折的山路上，正走来三个男弟子，一人在前，两人跟在后边，身穿青衣扎紫带，各自拿着兵器。便问江心沅，“他们是什么人？”
江心沅道：“他们是紫霄阁的弟子，前面那个人叫魏长奇，曾经追求过心颜师姐。”
“那他是来祭拜师姐的？”凌月猜测出口。
“不会，这么多年，他连个影都没出现过，没可能这次心血来潮，想起祭拜师姐。一定是来报复的。”
“为什么报复？”
“几个月前，他来百草阁恰好和心晨师兄碰上，因为心颜师姐的事，两人起了冲突。为此心晨师兄还被罚关了半个月的禁闭。所以百草阁弟子不忿，将魏长奇的名字写进了黑名单。平时心晨师兄都在百草阁范围内，他找不到机会，想不到他趁这会儿来了。”
“宗门内严禁私斗。”
“他可以说是来切磋的。”
凌月沉默了，的确，宗门严禁私斗，但不禁切磋。只要不把对方打死，打残，打伤是可以存在的。“那还等什么，我们不吃眼前亏，走啊。”凌月急忙道。紫霄阁是以兵器法术见长，百草阁弟子根本不是对手。说完凌月跑向曾心晨，江心沅也跟了上去。
江心沅速度更快，先到一步，拉起地上坐着的曾心晨，转头便跑。曾心晨没想到有人拉他，被拉着站起身，跌撞着跑了两步，才使反力，让自己站稳，怒道：“江心沅，你干什么？”
凌月催促道：“快走啊。”
曾心晨听凌月这么一说，转头看向山路，此时魏长奇三人已经登上了山，直接就看到了魏长奇，魏长奇也一样看到了他。“曾心晨小子，别想跑。”说完三人快速跑来。
曾心晨甩开江心沅的手，江心沅明白，曾心晨师兄是不想回避此事，便对凌月说：“小师妹你快回去。”
“哎。”凌月答应一声，也不犹豫，她想的是回去叫帮手，然而来的三人也是紫霄阁的老牌弟子了，魏长奇见凌月要跑，“拦住她。”一声喊，他身后一人一阵风一样拦在凌月前面，江心沅大急，道：“她是昨天才入门的弟子，你不能动她。”
魏长奇看了凌月一眼，见是个十多岁的小姑娘，想来江心沅的话应该没错。在宗门内，是禁止和入门不满三年的新弟子切磋的，如果有老弟子和新弟子切磋，只要新弟子不承认，老弟子就可被判为欺辱同门，要重罚。
“那她也不能走，放她走了回去搬兵吗。”魏长奇嘿嘿一笑。
“魏长奇，你想做什么？”曾心晨仍是面无表情。
“做什么，你看不出来，咱们同门这么多年，切磋一下，总可以吧。”
“我们拒绝。”江心沅抢先说。
“这里不是你百草阁的地方，在这个地方容不得你拒绝。”站在江心沅前面，魏长奇的一个同伙道。
“你这是私斗，我可以去执法堂告你。”
“你去告啊，你说私斗，我们说切磋，两方争执不下，而且我又没把你打死，打残，你觉得执法堂会怎么判。”魏长奇摸着手里的长刀道。
“我回去就把你的黑名单延长五十年。”江心沅恨恨地说。
“你随意，你还不知道吧，我亲姑姑是妙峰山的长老，要不是妙峰山不收男弟子，我现在最差也混个亲传弟子了。你觉得我还会缺丹药吗？”魏长奇得意地说。
“妙峰山的长老怎么会有你这么个无赖一样的侄子，真是丢人。”凌月骂道。
“哎呀，小姑娘说话口别那么毒，我只不过找他们切磋切磋，怎么就是无赖了？”
“你们修法术的弟子来挑战炼药的弟子，不够无耻吗？”凌月继续骂。
“可宗门规矩里没写着我们不能向百草阁弟子挑战……”
“够了，”曾心晨大喝一声，打断魏长奇，“你不就是想打架吗，那就离远点，别让心颜看到你恶心的样子。”
魏长奇听到“心颜”这个名字，看向曾心晨身旁的土坟，有一瞬的失神，但又马上恢复过来，“好，如你所愿。”魏长奇一闪身，让开路，曾心晨大步向前走去。江心沅无奈只得跟上。
“我不去。”凌月是个刚入门的弟子，又是个小姑娘，觉得自己可以耍耍赖，四肢盘到身旁的一棵树上，不管身边的那个紫霄阁弟子怎么拉，就是不松开。
魏长奇回头看一眼，道，“她不去，你就在这儿看着她，我们二对二，足够了。”
足够这个词什么意思，谁都能听出来，他是觉得自己能够稳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