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四溅……人头落地……
残酷的画面令得张澪不忍直视,他几乎就要别过脸去,心道这花季少女就此香消玉殒,黑道势力简直灭绝人性,不想定睛一看……不对啊!那人头……居然是小年轻的!
这颇具冲击力的结果叫人喘不过气,甚至一度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直到反复确认无误,这才忐忑地接受了事实。
他带着疑惑观察少女,后者正端着枪械愕然地杵立,能在这时候摆出如此表情,要么演技超绝,要么,就真的一无所知。
张澪看她未持刀刃斩不了首,觉得还是不知情的可能性大些,奈何事件性质恶劣,能保持理智的人,显然已不多见。
只听身后接连响起声嘶力竭的嚎叫,他不用回头便知是黑道喽啰发飙。
但见雷公嘴和死胖子眼珠瞪得滚圆,盆口张合不断迸出污秽的字眼,他们杀气腾腾地冲向少女,瞧模样是要寻仇搏命。
少女已然意识到辩解的多余,她直接甩出两枪,分别掠过冲锋中的二人。显然,这位善良的狙击手还想着用和平手段来阻止不必要的争斗,眼看不能奏效,她黛眉一蹙将枪背好,换手拔出格斗短刀,反过刀背准备迎敌。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喝道:“獾,猞猁,给我停下!”
张澪循向视之,确是平宫流。
只见其表情漠然,几乎看不出变化,倒是被他搀扶着的老者像是受了刺激,两道眉毛挂成了正八字,差不多就快老泪纵横了。
张澪心想这人能够在道上混到这把年纪,定是心狠手辣之辈,如今伤心成这样,恐怕小年轻绝非朋友儿子那么简单。
他正猜疑,平宫已再发话,他指指小年轻的尸首令道:“去查查死因,别他妈追着个不相干的妞乱窜!”
此话一出,纵是敌对关系,张澪还是赞赏地点了点头,心道总算有人带脑子了,当务之急是应该搞明白发生了什么,毕竟众目睽睽之下死了个懂暗杀术的练家子,这要弄不出个所以然来,恐怕在场的人都会有性命之忧。
就在这时,人群中突然发生了骚乱,起头的是老实三人众里的稻草头宅男,只见这家伙像见了鬼似的张大嘴巴,指着天空直嚷嚷道:“那……那那那那……那里有东西!”
“有东西?”
众人生奇,抬眼望去,这不看不打紧,一看似乎还真有些不对劲。
但见那蓝天白云的景色虽然看上去连成一片,其中某些线条却隐约带些弯曲,似乎正有个巨大的奇形物体披着光学迷彩暗藏在那里,叫人不寒而栗。
张澪回过神,忙给枪女打手势,想让她狙上一发探个究竟,却见平宫流已先动手,直接甩出去几枚糖豆。
糖豆飞空不久便像触了礁似的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紧接着整片天空猛地一颤,那蓝天白云的景象居然如受了干扰的灯光般,忽闪了几下归于黑暗。顿时,广场陷入了墨色的恐惧中,迫得几个胆小主儿不能自已地尖叫起来。
“都别吵!”
不知是谁吼了声,四周瞬间静默,那种沸反盈天到鸦雀无声的极端转变显得非常不自然。
张澪俯下身体,想去招呼黄叔,却发现刚才还趴在地上的黄叔竟然失去了踪迹。
该死!人呢?
他心中暗惊,只觉头皮阵阵发麻,冷汗不断往外冒,要说少个阿猫阿狗没留意到还算正常,这黄叔可一直都在自个儿脚下趴着啊,天一暗,一蹲下,这么短的时间内,整个大活人一声不吭就没了?什么道理!莫非撞了鬼?
他尚未理清头绪,黑暗已失了平静,只听远处突然传来连串让人毛骨悚然的声响,像是某种昆虫在嘶鸣,又似响尾蛇摇动着响环。
如此诡音自上而下由远及近,逐渐靠了过来,起初断断续续毫无章法可寻,些时便转为一长两短的特有节奏,震得空气都在颤抖,甚至还夹杂着不规则的碰撞声,听上去就像在用铁锹敲击着地面,而且还不止一把铁锹,张澪细心数了数,感觉有八把左右,那魔性地律动,让人不由自主地联想到某种节肢动物爬行的样子。
随着“爬行”愈渐清晰,某个瞬间,张澪甚至觉得那东西就在自己附近!他拼命屏住呼吸,轻轻地俯下身尽量贴近地面,想着这样既方便翻滚躲闪,隐蔽性又好,万一等下打起来子弹乱飞,还能少吃点误伤。
如此忖量本身没什么问题,问题在于他的对手或许根本就不是个人啊。若以过往的经验妄加揣度,那么预判下来的结果肯定是存在偏差的。
要知道自然界里可不乏感知能力强大的生物,比如海豚就天生自带回声定位系统,其高效性甚至凌驾于各种声呐设备之上。除此之外,犬类的嗅觉、某些昆虫对气流的敏感性,都远非依赖视听的凡人所能媲美。在这种情况下完全不作为可能才是最好的选择,稍微搞出点风吹草动无疑都将是危险的博弈。
博弈靠得是运气,可惜运气最终没有站在张澪这边。
在未出现任何征兆的前提下,他忽然就觉得背脊发凉,继而只听“兹”的声响,一种群虫噬骨的锥心刺痛,便突如其来地席卷了他的每寸皮肤。
这要命的痛感连绵不断,仿佛无数炙热滚烫的钢针透体而入,令人如遭火焚般摆脱不得,被虐得差点昏厥过去。
好在求生的意志最终稳住了崩溃的神识,令他明确地认知到自己已经暴露,再不走就走不掉了。
于是人咬紧牙关手脚并用,朝前一个狐跃扑出,触地后顺势一翻,起身便欲发力冲刺,却不料作为支撑点的右脚竟在这个节骨眼上忽得一硬,跟着迅速失去了知觉。这离奇的意外彻底破坏了他的协调性,令得人就像个沙袋一样直倒下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倒地后的张澪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内心的震惊,他顾不得硬痛,拗起身便去摸那脚踝,这一摸直接摸了个空,那适才还好端端的右脚竟莫名其妙得……没了!
什么情况!
形势容不得细想,因为一股凌厉的杀气已如燃眉之火烧至眼前,走不得,那就爬吧。他紧咬嘴唇还想做最后的抵抗,却只感到其他三肢,先是左手,再是左脚和右手,亦跟着僵硬了起来……
“难道……难道这就要结束了吗?”
张澪像是意识到了大限将至,惊惧而又错愕着,没想明白为何自己的人生会突然以这么荒诞的方式落下帷幕。
他7岁便跟着拾荒婆婆过起了流浪的生活,风餐露宿居无定所,为求填饱肚子,他捡破烂,给人当童工,受尽屈辱和打骂,好几次甚至差点死掉。这样艰难的逆境他都没放弃,为得不就是有朝一日可以活出个人样么?现在他22岁,正值大好年华,靠着八段剑斗术找到了份稳定的工作,眼看生活的希望已如曙光沐下,结果竟落得如此田地。
“不……我绝不能死!我答应婆婆要让她过上好日子的!我发过誓会查出父亲失踪的真相的!我还要把那些曾经看不起我的家伙踩在脚下,要叫那个霸占家业的卑劣女人付出代价!我还有那么多事没做……又怎能死在这种地方!”
他大声咆哮,脸涨得通红,额头的青筋爆绽出来,他不断用下巴和躯干蹭着地面,想要扒动身子逃离阎王爷的索命三更,他能感受到背后深邃无边的黑暗中有着一只可怕的怪物,这只怪物已经切开了他的背,斩断了他的四肢,没准正瞄着他的头颅,但他不想认命啊!真的不想认命啊……
“如果放弃的话,我的人生或许早就结束了吧。”
张澪绝望地惨笑着……惨笑着……猝觉脖子一凉,颈上刹那空乏,鲜血瞬时瀑出,整个视野于恍惚的飞乱中迅速黑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