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完结 我刚出生的时候，家里条件不错，爸妈是村里出名的老好人。
大家都说我有福气。
可事实上，我只是家里人人打骂嫌弃的赔钱丫头。
后来，我妈怀了弟弟，把我卖了。
正文
1
小时候我家开小卖铺，条件不错，是村里第一户有电视机的人家。
那时候我爸妈还没生下远志，家里就我一个孩子，在外人面前，他们对我很好。
隔壁二妮和小雪可羡慕我了，他们得照顾家里的弟弟，每天有做不完的活儿。
可谁也不知道，我过得并不好，一直被打骂被嫌弃，有一回爷爷把我的头撞在碗架子上留下了好长的一道疤。
我有家还不如没家。
就因为我是个女孩儿，我在家里就是一个错误。
爷爷酗酒，喝多了就和我奶一起骂我妈，说她上辈子不积德，这辈子不能给他添孙子。
每次到了这种时候，我爸就躲得远远地，去猪圈给猪喂食，洗澡。
我有时候会想，反正都活这一辈子，我还不如做头猪，有人给吃给喝。
但也只是想想，我还是得起得最早，睡得最晚，做饭喂鸡打扫卫生去小卖铺摆货。
可即便这样，我奶奶也还是不高兴。她骂我是讨债鬼，占了她孙子的命格。
要不是我爸头几年因为意外瞎了一只眼不好再娶媳妇，我奶奶早就把我妈赶走了。
有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偏找苦命人。
我七岁那年，我爸跟着人家倒腾山货，赔了一大笔钱。就把我送给了村头李瘸子。
2
我记得那年冬天格外冷，我奶奶就给我穿了件打满补丁的线衣蔽体，顶着漫天雪花连夜把我送到李瘸子家了。
连件棉衣都没给我带，说是里面的棉花可以拆出来攒着，等小弟弟出生了给他弹床小褥子。
老李家有个傻小子，是小时候得病耽误了治，把脑袋烧坏了。那天一直晃着我的胳膊，说，「我喜欢她，我要快点长大，长大就能结婚。」
我吓坏了，疯跑回家抱着我妈的腿哭，从前奶奶打我，她都会挡在我身前，所以在我最绝望的时候，仍然把她当做我的救命稻草。
我还能看见她眼睛里的不舍和难过，她应该有一瞬动摇了。
可我奶奶只是轻轻咳嗽一声，她就赶紧挣脱开我的手，别过眼去不敢直视我求救的目光，「盼娣，老李家挺好的。你爸跟人家做大买卖赔了钱。还是老李家帮了咱，他没闺女儿，你过去了，给人家凑个好字儿，也算咱们知恩了。」
她没念过书，一直被灌输三从四德，相夫教子的落后观念，在我奶奶日复一日的磋磨虐待中，她的灵魂逐渐麻木，妥协，从受害者变成了伥鬼。
最重要的是这个时候，她终于怀上了二胎，这么多年的偏方总算没白吃。
我奶奶托关系问过人了，说她怀的这胎一定是男孩儿。
于是我妈一夜之间，在这个家里，从端茶倒水干活儿的变成了众星捧月似的人物。
她为弟弟的到来暗自庆幸，同时又把过往的遭遇全数怪在我身上。
她也开始认同我奶奶的观念，把她遭受的种种不公归咎于我是个女孩子。现在弟弟要来了，他们一家子可以和和气气的生活了。
所以，我是多余的拖油瓶了。
我环视一圈儿，看着他们嫌弃冷漠的嘴脸，心渐渐冷下来。
我知道，没人会帮我了，指望别人就像去庙里给菩萨烧香，除了多个心理安慰没一丁点儿实际作用。
我从冰冷的地上爬起来，胡乱抹一把脸上的泪水，问我妈，「老李家给你多少钱？」
我奶奶呸呸的吐着瓜子壳，伸出黑乎乎的手比了个数儿，「两万八千二，死东西你有福了，要不是你八字好，人家老李都不一定要你。」
我冷眼看她，「你咋知道我妈一定怀的弟弟，万一是个妹妹，将来可别像我，享这样的福。」
我妈要来捂我的嘴，被我一把甩开，「以后你别说我拖累你了，你卖我的钱够还你生我的恩了，从今天开始我不欠你们什么了。」
两万八千二，还有零有整的，我这辈子就值这个数吗？
不，我不认命。
3
这回是李瘸子来把我领走的。
我没有再反抗。
我还太小，等我再长大一点，等我再强大一点。
说是过继，其实也没办手续，不过就是换个地方住。
李瘸子当然也不是做慈善，他有自己的打算，他老母亲瘫痪了，媳妇也是个疯子，大儿子那样也难讨媳妇。
我过去，说好听点是当女儿，实际上就是当童养媳伺候他们一家的。
他花两万八，买的是我一辈子。
算盘打得很好，我奶奶自然也十分满意，她有了大孙子，得了一笔钱还债，还能送走我这个讨债鬼。
可事情，没按这个方向发展。
我过去没几天，老李媳妇领着傻儿子在外面玩儿的时候，失足落了水。
捞上来的时候人都变形了。
老太太没了孙子，一口气没上来当晚就死了。
李瘸子这回彻底没了指望，不声不响的喝了瓶农药一起去了。
不过，他把家里的两间大瓦房和剩的六万块钱留给了我。
老李家没什么亲戚了，村长好心，帮忙定了三口薄棺。草草葬了他们。
头七那天，我正在厨房烧柴火，门外以我奶奶为首，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冲进来。
我有些诧异，从老李家死人到现在，他们没来看我一眼。瞧今天这样子，也不像关心，更像找茬儿。
我还没张嘴问。我爸扬手给了我重重的一记耳光，我的头又撞在灶台上，他们好像在骂我什么，我听不太清，耳边嗡嗡响。
4
我被打的有点儿懵，一手拄着腰，一手胡乱划拉着，想找个支撑站起来。
手被锋利的树皮划出一道血口。
疼痛让我的意识更清楚了，我听见我奶奶说，「几辈子没见过钱的狗东西，白养你了，老李给你留的钱呢，拿出来。」
「没有啊。」我茫然的摇摇头，掀起笨重的铁锅盖给他们看，盖帘上只有两个土豆，「奶奶，李叔什么也没给我留，家里能吃的都吃完了，你是要带我回家吗？」
「回个屁，死丫头别耍滑头。」我爸探究的目光四处打量，他揪起我的耳朵使劲拧，「老李是咱们村儿最有钱的，谁不知道，能没给你留下两个大子儿？」
我吃痛去掰我爸的手，可我爸力气大得很，一双手像钳子一样，我推不动，只能把求救的目光投向我妈。
明明也没分开多久，可我好像不认识我妈了。
她整个人圆润了许多，脸也不是蜡黄蜡黄的了，只是肚子依然平坦，却双手掐着腰，故意往前挺着肚子。
她不像以前一样怯懦，而是居高临下的审视我，「孩儿他爹，你和她费什么话，翻翻不就知道了，可别浪费时间了，得快点回去，站久了我肚子疼，你儿子也难受。」
我奶奶又踹了我一脚，拽着我的头发把我拖到里屋，丢在地上。
我看着他们登高爬梯看房梁，又撅着屁股把沙发底下掏个遍，连水缸里都没放过，碗架子里的东西都被掏出来扔了一地。
最后只在衣柜里翻出一打薄薄的钱。
我爸数了数，一千二百七十六块人民币。
他把这些钱捋的平整，恭恭敬敬的交给我奶奶，又给我妈递了个眼神。
我妈立刻心领神会，把我从地上拽起来，抚摸着我的头发，语气缓和了不少，拿腔拿调的问，「盼娣，这不应该啊，你把钱藏哪里了，别害怕，告诉妈妈，妈给你买大白梨喝。」
她温柔的样子，就像曾经很多次，我们一起坐在房后的大石头上讲心事，她也是这样安慰我。
区别就是，那时候她对我的心是真的，而现在，她从受害者变成了帮凶。
我流着眼泪，不停地摇头。
他们渐渐失去耐心，奶奶拽着我的头狠狠往地上撞，「喂不饱的小贱人，当初算命的就说，你妈怀的本来应该是男孩儿，是你硬要投胎到这个家，害我没了孙子，现在还要贪我的钱。」
「钱在哪儿，快说快说。」
我挣脱不得，耳边嗡嗡作响，大声喊着不知道不知道。
那天好像在场的每个人都对我动了手，我的思想逐渐混沌，眼睛死死的盯着门口。
来了吧，应该已经收到消息了吧，他们到哪里了呢？
5
村长带人赶来的时候，我正好翻着白眼晕过去。
有人抱着我掐我人中，应该是周老师吧。
他身上有橘子味儿，说是叫什么香水儿，村子里就他这个城里人用这个。
我没醒。
但我听见他们在声讨施暴者，「这不是你们陈家的闺女儿啊，咋这么心狠呢，快把人打死了，为点儿啥事啊？」
「哎呀，哪有这么严重，」我爸爸这会儿又成没嘴的葫芦了，我奶奶站出来开始狡辩道，「我要把这孩子领回家去，她跟我赌气，死活不回去，我就打了她两下。」
该说不说，他们一家子都挺虚伪的，又不做人，又想要好名声，所以这会儿拼命找补。
「不管咋样，也不该打孩子，再说了，盼娣为啥不想跟你回去，村里可都传遍了，你们该不会惦记老李的钱吧。」
心事被拆穿，我奶奶恼羞成怒，她呸了一声，「红口白牙的不能瞎说啊，我们家再缺钱也不卖孩子，我是念过书的，可不是这样的人。」
我咳嗽了两声，该起来了。
「奶奶，我没拿李叔的钱。」我虚弱的开口，大家的目光都落在我身上，「别杀我，爸妈救我，我害怕。」
谎言被拆穿，我奶奶的脸涨成猪肝色。磕磕绊绊的要解释。
「你们这样做，可是犯法的。」一直没说话的周老师站起来，「我报警。让警察来处理这件事。」
他一直都是个挺正义的人，此刻因为愤怒，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这时候我奶奶才有些慌了，她本来觉得，不会有人管我，我就由得他揉圆搓扁，没想到真会有人帮我。
于是忙不迭地说了许多好话，又带我去卫生所看伤。
大夫给开了许多药，我奶奶在众人的讨伐声中不情不愿掏钱给我付了医药费。
接下来就是讨论我的归属问题了。
因为我一直说头疼恶心，小大夫也算是帮我吧，把我的伤情严重性和他们说了一下。
我奶奶害怕去蹲大牢，又不想要我回去，拼命冲我妈挤眉弄眼。
我妈捂着肚子直哎呦，「我还怀着小的呢，咋带盼娣，我看她也挺大了，先让她一个人住一阵儿，我生了就来接她回去。」
最后，他们把搜刮来的一千多块分了我一半儿，从小卖部给我装了一包吃的，周老师送我回去。
「盼娣，你要是有什么困难和老师说。」
我看着他清亮的眼睛，犹豫半天，还是鼓起勇气开口，「周老师，我想念书。」
6
周老师说，他会帮我联系学校。
我很感激他，他跟我说，一定要好好读书，知善恶，明事理，千万别学我奶奶他们。
我一一点头。
等我回到家里，二妮已经帮我收拾好满屋狼藉。
「呀，你奶奶和你爸妈他们也太不是人了，咋把你打成这样。」她哭着抱住我，「我按你说的，看见他们往这边来，就去找人了，没想到还是晚了。」
「我真没用，再跑快点就好了。」
我给她擦擦眼泪，把那包零食推给他，「傻丫头哭成花猫了。这儿有好吃的，走的时候你拿一点儿。」
她不肯要，我们推搡间，小雪推门进来，看见那一摞金币巧克力，眼睛都放光了，她抓起一个贪婪的塞进嘴里。
「妮儿，你和盼娣拉扯什么呢？这么多好吃的，你吃啊。」
二妮不满的白他一眼，「小雪，你没看见盼娣受伤了，咋光会低头吃。她现在一个人，这些东西要过好久呢。」
「哎呀，谁家爹妈不打人。」小雪满不在乎，嘴里塞得鼓鼓的，说话都有些含混不清，「盼娣，李瘸子给你留下多少钱，咱们可是最好的朋友，你不告诉别人还不告诉我。」
她一边儿说，一边儿又来袋子里抓，我眼疾手快，把食物拽过来。
因为我敏锐的注意到，她穿了件红毛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