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临盆的那日,稳婆为了鼓励我,告知我夫君高中。
不出所望,不到半个时辰,我生出一个大胖小子。
然而,还没等我来得及看看孩子。
夫君突然闯入产房,面无表情地盯着我,声音冰冷:
「保小吧。」
稳婆抱着孩子惊了:
「夫人没…难产啊,更何况现在已经母子平安了…」
他低着头,摩挲公主送来的玉佩,声音满是藏不住的温柔,「我知道。」
当晚我被灌了毒药,死得悄无声息,全家上下也被当作污点一样抹去。
死后,极不甘心的我化作一缕冤魂,日日夜夜徘徊在公主府上。
直到,皇室婚礼,十里妆红。
公主被砍了几剑,负心汉被一箭穿心,双双暴尸街头,我的怨气才得以解脱。
那日,刺客提着剑,踩着两人的尸身,笑道:
「都说他靠不住,你偏不信,你啊…」
火光冲天,公主府被一把火烧得干净,在烟雾缭绕之间,我看见了竹马那张似笑似哭的脸。
下一刻——
我回到了当众对竹马悔婚,扬言老死不相往来的那天。
01
「我不嫁,我心已有意中人,才不嫁孟九安那样整天骑着马在外疯跑的人。」
「从今天开始,我与他老死不相往来。」
刚睁开眼,我的嘴巴便不受控地向外冒着惊骇之言,脑子也昏昏涨涨的。
浑噩眩晕的感觉更是浸遍四肢百骸。
「外面都是客人,说什么胡话,人家九安多好的一个少年郎被你说成这个样子,真是女大管不住,竟说胡话。」
祝融一听自家女儿说这种大言不惭的话,瞬间感觉老脸丢尽,他眯着眼睛,使劲向我使眼色。
「你俩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再适合不过了,容你几分再认真想想。」
熟悉的场景。
熟悉的对话。
不大不小的屋子里,全是熟悉的面孔。
我望着这些,脑子直接当场懵住。
这里是梦境吗?
还是幻觉?
我不是已经死了吗?
怎么还会听到父亲的声音?
「想什么呢,卿卿,伯父问你话呢。」
一道温柔又带有磁性的少年音在我耳边轻声响起。
我愣愣地回头,双眼一阵恍惚。
眼前扎着高马尾,红发带的少年郎似乎与那日在火光中,毅然赴死的青年将军重合了。
「孟九安?」
我低声喃喃,眼角瞬间湿润了起来。
「嗯?」
孟九安闻声,藏住眼里的受伤,侧身弯腰应答。
猛然看到我眼中的泪水,语气跟着也慌乱了起来。
「卿卿不哭不哭,既然不愿意,咱就悔婚,我不会为难你的。」
漂亮的红发带随着他的动作飘到了我的脸颊,弄得我有些痒。
「不…」
嘴巴快于脑子,我下意识反驳。
「我没有想悔婚。」
清脆的声音无比清晰地落在在座的每个人耳中。
眼下的情况刻不容缓,糊涂话已说出,不允我继续思考了。
我冷静地牵起孟九安的手,走到祝融面前。
「爹,不用想了,我与孟九安青梅竹马,两家结亲,再适合不过。」
祝融:「我就说嘛,九安这孩子那么好,我家这傻姑娘怎么会不愿意呢?是吧,亲家。」
「是啊,卿卿这孩子刚才被你吓着了,下次要提前提个醒。」
「哪有人上来就逼着人家小姑娘赶着去结亲的?凡事都有一个循序渐进不是?」
孟家父母笑呵呵的,愿意给个台阶下。
看样子没被我的惊骇之言吓到,只当姑娘家的玩笑之言。
两家气氛彻底松弛了起来。
我心中慢慢松了一口气,手紧张得还一直冒汗。
眼下的情况,我已经明白个十成十。
我竟然重生了,回到了当初祝孟两家定亲之日。
一切都好好的,大家都还活着。
祝家还没有被陷害私藏龙袍,到最后被害得满门抄斩,遭后人唾骂。
孟家夫妇还没有受奸佞小人挑拨,发配边疆,最后被人偷袭,死无葬身之地。
还有他。
也活生生地出现在我面前。
这一次,我终于可以触摸到他了。
我闭上眼睛,内心压抑不平。
犹记得上一世。
自己死也不愿意嫁给孟九安,还当场说出老死不相往来的混账话。
害的两家不仅在宾客面前丢尽了颜面,还让关系从此变得尴尬起来。
后来不知谁放风出去,导致全京城上下都知道祝家嫡女在与孟家定亲之日,当成悔婚,竟当场翻脸说出惊骇之言。
从此,我的名声彻底臭了,世家子弟无人敢上门求娶,那些官宦大臣也不再与祝家往来。
祝家就是在这个时候渐渐走下坡路的。
回忆往昔,我的心还止不住地颤抖。
刚刚差点再次造成上一世的悲剧。
不过,还好,这次被我及时圆了回来。
但——
糊涂话已说出,还是被有心人听见了。
我死死盯着门外那个鬼鬼祟祟的身影,眸子里快速闪过一丝狠辣。
快速低头向身旁丫鬟耳语一番。
如兰听后,内心大受震撼。
但面色依旧沉着冷静,按我的吩咐,悄悄离场。
02
「卿卿?」
孟九安以为我不舒服,捏了捏我的手,一双眸子担忧地看着我。
「今日怎么老是发呆,是不是觉得这里太闷了?要不我们出去走走。」
「好啊。」
我眨了眨眼睛,撒娇似的摇了摇他的手,诚实道歉。「刚才是我糊涂了,九安哥哥当个笑话便是,切不可放在心里哦。」
「你啊…」
孟九安点了点我的鼻尖,宠溺地弯唇。
「我还不知道你吗,疯丫头一个,以后说话也要注意场合,要是被有心之人听了去,给你使绊子,有你好受的。」
「知道了,知道了,九安哥哥好生唠叨。」
说话之间,我牵着孟九安来到一处安静的亭子内。
这里靠近湖水,很少有人前来,倒是一处欣赏美景的好地方。
「九安哥哥,这里的亭子位置,设计得好生巧妙。」
「阳光透过帷帘,正好照到我们二人的位置。」
「里有丝竹案台,外有鸳鸯戏水,我竟不想离开了。」
我与孟九安对立而坐,对眼前的美景赞不绝口。
不但生出留恋之意,还愿意长久滞留此地。
「卿卿…」
孟九安歪头看我,手下不慌不忙地沏茶。
「这个小厅是父亲专门为我打造,等以后你嫁于我,这里也就是你的了。」
我闻言,脸瞬间红了,看着面前一脸笑颜的少年郎,心中顿生羞涩之意。
他真的好会撩拨人心。
一句话说的,瞬间让我不好意思起来。
多好的少年郎,上一世我真是眼瞎,看上那么一个狗东西,竟舍弃荣华富贵去倒贴。
想到苏然,我心中就恨意滔天。
这次我一定要亲手毁了他。
不惜任何代价。
即使到最后报仇变得不像自己,我依旧会心狠手辣地毁掉他所有在乎的一切。
从今天开始。
上一世的祝卿安,在我心里彻彻底底地死掉了。
……
「茶,刚沏好的。」
孟九安突然起身走向我那侧,打断了我的思考。
不仅俯身为我细心斟茶,来往之间长长的红发带还像钩子似的在我肩头摩擦。
我的目光瞬间被吸引。
不再去想那痛得掏心窝子的事,认真与孟九安对饮了起来。
……
水面波涛粼粼,倒映出我们的身影。
古灵精怪的少女与扎着高马尾,意气风发的少年郎谈笑之间,
春风和煦,阳光温暖。
鸳鸯在湖面荡漾,青梅竹马的感情让我们彼此都很了解对方。
然而不久——
远处忽然传出一道慌乱的惊呼。
瞬间打破此时和谐的画面。
03
「来人啊,有人落水了!!」
不远处,传来一声慌乱。
孟九安疑惑地站起身,皱着眉望向那边,快速压下胸中涌出的不忿。
「卿卿,你待在这里,我过去看看什么情况。」
我低头摩擦着杯面,不紧不慢地喝着茶,对那边的情况,丝毫不感兴趣。
「九安哥哥,我们就待在这里,那边自然会有人前去解决。」
我垂下眸子,睫毛打在眼睑上,遮住了眼中的暗沉,心情很好地勾了勾唇。
「不行,今日是我们两家定亲之日,这等事情发生,作为孟家嫡子,我是有必要去的。」
「卿卿,待会儿我们继续对茶,好不好?」
孟九安注意力完全被那边吸引,对我说话不自觉地软了几分。
「好。」
我心中叹了一口气,主动牵起他的手,捏了捏。
「我陪你一块去。」
那边发生的情况,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了。
毕竟。
那是我一手安排的结果。
但看到孟九安那么在意,本想坐享其成的我,只好陪着他一起去观看这么有趣的一幕。
04
等我和孟九安来到事发地点时,这里已经围满了宾客。
他们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对地上二人指指点点。
「小姐,您来了,你一定要为奴婢做主啊。」
如兰哭着坐在地上,全身湿透,一脸狼狈。
看到我,瞬间失态地哭了起来。
「怎么了?发生何事了?」
我故作震惊,上前小心翼翼地将如兰扶起。
「小姐,席间你突然感觉冷,便让如兰去外边马车拿厚外衣。」
「如兰听话照做,然而路过一个安静湖旁,这歹人不知从何冒出,竟想将我推入湖里。」
「要不是如兰会水,死抱着歹人的腿,大声呼叫。」
「恐怕这歹人早已逃脱,小姐您再也见不到如兰了,呜呜呜。」
如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指向身旁同样全身湿透的奴婢,倒豆子般说出全部过程。
「你骗人,明明是你想推我入湖。」
「我正好会水,爬上来后,你才跳入湖中,大声呼喊,企图倒打一耙。」
被指的丫鬟一脸冤枉,牙尖嘴利地开始反驳。
我眯了眯眼睛,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盯着她。
「如兰是我的丫鬟,你的意思是,是我命令她将你推入湖里的?」
「奴婢冤枉。」
那奴婢跪在地上,头深深地埋起,对我的话不置可否。
呵,看来她还是不明白眼前的情况啊。
我舔了舔唇,悄悄对如兰使了个眼色。
「奴婢也冤枉!!」
如兰很是上道地也跪在了那里。
气氛瞬间微妙了起来,不过来的人都是站在我这一头的。
毕竟,一个不知身份的丫鬟。
一个皇商嫡女的近身丫鬟。
孰轻孰重,在场的官场人精心里都是实打实的明白。
「小小丫鬟,牙尖嘴利,是哪位宾客带来的?」
孟九安抿着唇,淡定地问着周围的宾客,声音听不出喜怒。
没人敢上前承认,都出奇一致地将矛盾指向地上那个如落汤鸡般的丫鬟。
毕竟谁会愿意为救一个丫鬟而惹出一身麻烦事呢。
显然,那丫鬟自身也很明白,头恨不得埋在地上,身子害怕得直哆嗦。
这便开始害怕了?
我饶有趣味地欣赏着她的小丑姿态,在暗地里,恶劣地勾起唇。
被人指指点点的感觉,肯定不好受吧。
一句句唾沫星子,只有吐在自己身上,才知道到底有多难受。
一个来路不明的丫鬟,在这里名声尽毁后。
背后指示她的那个人肯定会直接舍弃她。
以后她将无路可走。
这辈子也就完了。
我冷漠地看着地上那个看起来很可怜的丫鬟。
她是我这一世第一个报复的人。
两家商议结亲的屋子,一直在门边鬼鬼祟祟地偷听。
她便是上一世害我在京城声名尽毁的导火索。
如今,导火索被我铲除。
不知她的背后之人,此时是否慌张,自乱阵脚呢。
这场对弈,我先一步占尽先机。
至于谁那么想害我。
除了他,我还真的想不出其他人。
05
祝孟两家夫妇听闻下人禀报,急忙赶往现场。
见事情已解决大半,各自呼出一口气。
两家定亲之日,可真是鸡飞狗跳的。
「伯父。」
见到孟伯父,我礼貌地行个礼,上前说出自己的请求。
「这来历不明的丫鬟偷偷潜入孟府,不仅害我丫鬟,还牙尖嘴利地污蔑我,还请伯父交由我处理。」
「既然她那样害你,那就交给你吧。」
孟远很是欣慰地看向未来儿媳。
落落大方,冷静自持。
这小丫头比前几年成长了不少。
「多谢伯父。」
我回到孟九安身旁,心情显而易见地好了起来。
孟九安察觉,笑弯了眉,牵着我离开此地,边走边悄悄与我咬耳朵。
「卿卿,你刚才的样子,我心甚悦。」
「明日与我一起去野间纵马可否?」
面对他的表白与热情邀约,以前的我可能随便搪塞过去。
但现在嘛。
我大胆地与他手指相扣,笑容明媚地向他挑眉。
「君约之,吾甚愿。」
天色渐晚,曲终人散,定亲之日圆满结束。
我们一家在孟家的注视下,慢悠悠地往对面不到一百米的祝府前去。
是的,我们两家离得很近。
坐马车前去定亲。
依父亲所言,那叫作注重仪式感。
……
深夜,万籁俱寂。
此时我衣着完整,闭着眼睛,端坐在屋内,手不紧不慢摩擦着杯臂。
一刻钟后,外面传出敲门声。
「进。」
门应声而开。
我吹了吹还在冒着热气的茶水,轻轻抿了一口。
「招了吗?」
「被打了个半死,昏了过去,牙咬得死死的,就是不招。」
如兰如实答道。
「用凉水泼醒,然后把她带到我这里来。」
「是。」
如兰下去了。
不一会门口便出现两个丫鬟。
她们架着一个浑身都是血、半死不活的人来到了我的面前。
我把茶杯放在桌子上,挥了挥手,示意她们离开。
两个丫鬟听话的下去了,并细心的关紧了门。
此时,月明星稀,天色暗沉,房内没有点灯,只能看到模糊的人影。
空气中静滞了几刻。
良久,我才缓缓起身,双手抱着暖炉,目光幽暗地打量着地上看起来格外狼狈的女孩。
漫不经心地问道。
「田乔。」
「我真的很好奇,你的背后之人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被打成这样,也不将他供出来?」
满是血的女孩躺在冰冷的地面上,一动不动,像是死了般。
我内心哼笑一声。
虽然早已猜出她的背后之人,但心里忽然起的挑逗之意,让我忍不住多说了几句话。
「他给了你地位?」
「还是金钱?」
女孩依旧不动,对这些没有一刻动容。
我坐回原位,耐心地与她周旋。
「前两种不是,看来只有家人这唯一的软肋了。」
话音刚落,地上一直毫无反应的女孩突然动了一下。
我半眯着眼睛,眸光快速闪过一抹暗芒。
「田乔,我给你两种选择。」
「一,告知我全部你知道的事,然后我会赏你一把匕首,从此以后我保你家人衣食无忧。」
「二,我们继续在这耗着,我有大把时间,我耗的起,至于你的家人我就不确定了,苏然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你为他做事,应该知道他的脾性。」
田乔对于我直接猜出她的背后之人,丝毫没有感到奇怪,眼下她担心她的家人重过一切。
「你会信守承诺吗?」
她嘶哑着嗓子说出今天的第一句话。
「会啊,我这个人最好的品质就是实诚。」
唇间又有些干涩,我端起茶杯,独自畅饮了起来,不慌不忙地等着她的答案。
她红着眼,内心犹豫了半晌。
最后下定决心,选择了第一个选项。
「好。」
我对她舍弃自己的命,去选择家人衣食无忧,并没有丝毫同情心。
一切都是她自己咎由自取罢了。
要是今天我让她活着出了祝府。
估计第二天满大街都是对我的流言蜚语。
同情她,还不如多同情同情自己。
毕竟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
「既然选择好了,下面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
天马上要亮了,与孟九安的纵马邀约愈发接近,看样子要速战速决了。
「苏然让你在祝孟两家定亲之日,潜入孟府,是不是料定我会悔婚,从而让你故意走漏风声,以达到我名声尽毁的目的?」
田乔:「是。」
呵,果真如此。
让我没人娶,没人要,最后才好受渔翁之利不是?
毕竟上一世,他就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我的面前的。
不仅对我嘘寒问暖,还丝毫不嫌弃我被破坏的名声。
那个时候蠢笨的我,还真很受这一套。
到最后不惜下嫁,放弃荣华富贵,也要嫁给此时还是穷秀才的他。
「不过,苏然怎么那么确定我会悔婚?」
「而且他现在可没那么大本事,没权没财的,谁在帮助他呢?」
这个时候的苏然还在苦于没钱读书吧。
竟费心思想方设法给我设圈套??
忽然,一直被忽视的一个点。
突然在我脑子里灵光一闪。
难道?
还没等我抓住,田乔脆生生的音调瞬间在我脑海炸开。
「苏然十分确认你会悔婚,这点奴婢不知。」
「至于下一个问题,奴婢其实是公主的人,长公主把奴婢随意分配给了苏面首,让奴婢从此之后好好服侍他的起居,因此奴婢听命于他。」
怪不得!!
怪不得!!
长公主没有驸马,但好色成性,成日广收面首。
苏然,我虽不想承认,但俊俏之姿他还是有的。
原来这个时候,他们已经勾搭在一起了。
想到这些,我的内心直犯恶心。
苏然啊,苏然。
我真是小瞧你了。
果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
知道自己在千秋百态的面首里熬不到头。
便把鱼钩放到我这里。
我是皇商嫡女。
家里虽没权,但有钱是真的。
权贵人家看不起他。
他便把重心全都压在我身上。
放长线钓大鱼。
用计娶了我后。
因为木已成舟,作为女婿,祝家再看不起他,但也会全力协助他考取功名的。
而。
等他真正获得功名之时。
便是他放弃小饵料,去钓真正大鱼的时候。
呵,我握紧手中的茶具,内心翻涌着滔天恨意,恨不得现在就去杀了他。
我朝没有驸马爷不能进入朝堂的规定。
所以。
苏然他要的不仅是抱得美人归。
他的最终目的是名利、权利,地位,三手都紧紧握在拳头里。
真是好大的野心。
我沉默半晌,内心想着对策。
既然他那么喜欢放长线钓大鱼。
那么。
如若让他万般艰难爬上高位,再狠狠摔下来呢。
不知道那滋味,会不会好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