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侯》 第十章：遇见个煞星！ 在线阅读
东漱玉那事东绫婉自要放在心上，中午送走萧乾一行人，下午便请了信得过的大夫到家里来，只是那大夫看完药渣脸色却是一变，东绫婉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如何？”
那大夫脸色很难看，东绫婉愈发觉得事情有些不妙，忙道：“但说无妨。”
“此乃……虎狼之药。”
“什么！”即使心中已有了准备，东绫婉还是吓了一跳。
虎狼之药，从前在宫中贵人们病危，有些太医因为害怕治不好病被迁怒，便会用这种药为其保命，使人看上去好像痊愈一般，但这种药对人的寿数损耗极大，后来有人发现其中猫腻，此风才被遏制，在大邺，此类药方是明令禁止不许乱用的，如今东绫婉手中出现这种东西……老大夫打了个冷战。
高门大院秘辛多，如今被他知道了不该知道的，那他这条命怕是……偷偷瞧了东绫婉一眼，发现她目光幽深，老大夫吓得当即跪了下来：“二小姐饶老朽一命吧，老朽什么都不知道！”
东绫婉微眯着眼，眸中有几分纠结，这人知道太多，万一他要是说了出去，可就全完了。但是，如此为难一个老人家，实在有辱斯文。东绫婉深吸了一口气：“此事乃是诛九族的大罪，不必我说，老人家也知该当如何吧？”
老大夫一听这话便知她放过自己了，连忙一通保证，东绫婉皱了皱眉，叫人将老大夫送出府去，老大夫脚步不稳，走得却比赏雪这个年轻人还要快。
东绫婉看着这桌上的药渣，一时头痛不已。看来皇帝的时间不多了，可是，姐姐该怎么办？按律例，没有子嗣的嫔妃可是要殉葬的！
这日，东绫婉早早便醒了。外面天色已亮了大半，站在窗前可看见沁香别院中赏雪听雨正带着人小心地将槐花打下来，这时还很安静，细微的响动也听得分外清楚，东绫婉本就因这事窝着火，此时听着那边传来的响声只觉聒噪，便盥洗一番换了件利落衣裳出了门。
然而东绫婉并不知道，在她出门后，赏雪的眼底划过一道光，随即对身边的人说了几句，也离开别院悄悄对一个婢女说了什么，那人听完便点点头，出了东府大门……
此时街上尚且人少，有早起的小贩摆定了摊位，见东绫婉从旁走过便稀稀拉拉地吆喝，东绫婉顺手买了个糖人儿捏在手里在街上悠闲地逛着，身旁偶尔过去一列巡查士兵，都拿奇异的眼光打量着她，想想也是，大清早的，一个衣着不俗的姑娘却一个人在街上游荡，任谁都要多看两眼。
东绫婉并未在意，她许久未曾这样得闲。东绫婉自幼便爱出府来玩，从前东浩杰不放心，总安排人跟着她，东绫婉觉得不自在，就央着东毅川陪她，如今东毅川领兵在外，难得回家，东浩杰又忙，漱玉在宫中，想见她更是难上加难，她独自守着家业，平日忙倒也罢了，如今闲下来，却难免孤单。
“啊……小女子失礼了！”
东绫婉只顾着出神却未注意前方，不想迎头撞到一人身上，东绫婉面色微红，心中暗怪自己粗笨，便只低着头，谁料那人轻嗤一声，温润的声音自头顶传来：“看来东二小姐不适宜走路，路那样宽，却回回往人身上撞。”
东绫婉听这声音打了个激灵，猛地抬起头来，却不想正撞到他的下巴上，东绫婉吃了一痛，连忙跳开，一边摸着正发疼的头一边抬头看向萧乾，他握着张开的素扇遮住了半张脸，眉头微皱似是十分不悦，东绫婉看着他心里暗呼倒霉，怎么遇上他了！
“我……见过化……见过萧公子。”不知从何谈起，东绫婉索性不提方才的事，见萧乾身侧不曾带近侍，料想他不愿暴露身份便连忙改了口，余光瞟了一眼不远处的小贩，见那小贩没甚反应才收回目光。
“大清早的，东二小姐倒是闲哉。”萧乾挑眉，收了手中折扇，将扇柄搭在她手臂之下将她扶起。东绫婉摸不准他的意思，便只是沉默。
“回回说你两句你便成了这样，果真只你有错不成？看你平素那模样，不想竟还爱这些小孩子玩意儿。”萧乾的目光投向一旁，青砖路上，赫然躺着一个小巧的糖人儿。
“绫婉自个儿走了神，哪里能怪萧公子。”东绫婉依旧敛着气，心里却想着昨日的事，巴不得离他远远的，今天真是出门不利，遇上个煞星！
“你走了神儿，难不成我走路也不看路？你就不疑心是我故意撞上你？”萧乾依旧挂着浅笑，似问非问，像是在与相熟之人开玩笑，格外平易近人，不过东绫婉实在对这人没什么好感，便没有答话。
萧乾见她如此似也放弃了，径直向路边的小摊走去，东绫婉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时只见萧乾拿着一个糖人儿走过来递到她面前：“还你个一样的。”见东绫婉皱眉，萧乾又道，“收着吧，否则巡弟又不知要如何编排我。”
东绫婉不得已只得接下，两个人就这样沉默下来，萧乾自顾自朝前走着，东绫婉也只得跟上，心里不愿意，面上却不露烦色，这时，只听萧乾道：“东二小姐似是不爱带人出门，不怕出事？”
“太平盛世，天子脚下，何人敢生事端？”
“太平盛世。”不知是否是东绫婉的错觉，似听他轻嗤了一声，似是不屑，却又感觉这不屑并不是针对她，东绫婉正考虑着要不要接话，萧乾却突然话锋一转又拐了回来，“不易生祸事，口舌却是免不了的，不怕毁了清誉？”
“绫婉考虑欠周，多谢萧公子提点。”
东绫婉走在萧乾身后半步的地方，心中以为他又要提自己与承恩侯府的事，却不想萧乾就此闭口问起了旁的，倒让东绫婉有些无所适从：“二小姐出来这样早，怕不是为了这糖人儿。”
“账上有些差池，便来看看，不想出来早了。”东绫婉心里冷哼，若不是因为你，我也不必大清早出来散心。不想和他聊自己的事，东绫婉随即笑道，“倒是萧公子，初回皇京难免不熟悉，该带个近侍的。”
“这倒不必，总有些易变的东西，却也总有些不易变的。”
萧乾突然驻足回首，东绫婉险些又与他撞上。看着眼前这人，他的嘴角永远挂着一抹淡笑，却似又有些无奈和苦涩，东绫婉微微颔首：“绫婉愚钝。”
萧乾摇头轻笑，张开素扇继续悠悠地向前踱着：“日后若有不便，怕还要劳烦东二小姐。”
“有世子爷，哪还用得着绫婉。”
东绫婉这话自然只是客套，萧乾既开了口，这事便没有转圜的余地，只是话头上总被他压制着，这东绫婉心里极不是滋味，故而就算知道是白说，也不能让他得逞得如此顺利。
“他那性子，还真是指不上。怕日后要麻烦二小姐之处还不少，自然，二小姐的事，萧某也必定全力相助。”
萧乾收了笑容朝她拱手作揖，模样不像作假，东绫婉哪敢受他的礼，连忙回了个万福。
“还说早起不见大堂兄，不想竟是在这里私会佳人。我这妹妹可是一堆人宝贝着呢，休想轻易拐走了她。”
听了这话，萧乾倒是没多大反应，仍一副浅笑模样，倒是东绫婉换了一副无奈的表情：“世子爷真清闲！”
“非也非也，这里最清闲的怕不是我！”萧巡拿一把素扇一步三晃笑吟吟朝这边走，风情的桃花眼微眯着，扇子有意无意指向萧乾。
东绫婉看着那一片素白，直至这时才发现他和萧乾都执一把素扇，平平展展，无字无画。
“整日不让人安生，仔细我将你幼时的糗事抖出来。”
萧巡摇起素扇，两面白色轻轻缓缓地翕动，似一只翩然而飞的素蝶：“我还能有多少糗事她不知道，她这些年和宋小四厮混在一起，早将我摸了个底儿掉，我这也算破罐子破摔了，不怕你说，只怕你没什么新奇事说给她听！”
饶是东绫婉这样矜持，听见萧巡的话也忍不住笑出了声儿，那边二人正聊着，闻声便回过头来，东绫婉见萧巡那正经八百的模样，笑得更是欢快，一张小脸儿因此显得格外明媚，看得萧乾也不禁唇角上扬。
“大早上的，一个个都聚在这儿打什么坏主意呢？”宋景怡一身利落轻装吊儿郎当走过来，连说话的语气都十分懒散，像是刻意咬着后槽牙发出来的。
“说曹操，曹操到。正说你带坏了阿婉，该让老侯爷好好罚你。”
“一个大男人比女人还嘴碎！”宋景怡不屑地扯扯嘴角，随即又看向东绫婉，“大清早的一个人出来闲逛什么，嫌自己过的太安逸么？”
宋景怡也没盼着东绫婉能回答什么，便只是挥了挥手，告诉东绫婉她和自家老爷子又吵架了，要搬到东府住一段时间，东绫婉无奈叹气却拿她没法子，反正这情况也不是头一次。
宋景怡说完便伸手拿过东绫婉手里的糖人儿放进了嘴里，快得东绫婉根本来不及阻止，之后宋景怡叼着糖人儿便拉着东绫婉往东府走，一边喊饿一边招呼身后两个男人问他们可要同去，好像要去的不是东府而是礼安侯府一般，比东绫婉这个主人家还像那么回事儿。两人对视一眼，均是摇着素扇阔步跟上前去。
萧巡不愿在正厅吃，非说东绫婉的阁楼风景好，要上阁楼。东绫婉没法子，便将三人带来了收锦苑，站在匿珍阁前，萧乾目光微闪，四层高的竹制阁楼在这凉都城中真不多见，尤其还是女子闺阁，先前他来时，还以为是藏书楼。
看萧乾眸中似有疑惑，东绫婉也不知为何便向他解说起来：“殿下怕是瞧着眼熟，，绫婉一家本是化齐郡迁来的，故而当初修这府邸时也是仿了家中的样子”
“化齐东氏，有所耳闻。二小姐的阁楼倒是极雅致，先前在别院，直以为是藏书之地。”
“这倒不错，她这阁楼里书确实不少。”
“不仅书多，账本也多。”宋景怡从旁添了一句。
一盅熬得极稠的红豆小米粥，配上几味清口小菜，米粥黏而不腻，小菜爽而不涩，令人口齿生香。
“几个月不来你这里用早膳，厨子的手艺又精进了。”
“食不言，寝不语。”
宋景怡还未说完便被萧乾打断，宋景怡还想反驳些什么，只见萧乾平淡地斜了她一眼，宋景怡便渐渐没了声儿。东绫婉看了这二人一眼，暗暗笑了笑，又来了一个能治住宋景怡的。
几人也没走，就在东绫婉这里歇着，直到时间差不多了，赏雪进来通禀酿酒的材料都已备好了。
萧巡说要学，却被东绫婉严词拒绝了，君子远庖厨，这事虽不进厨房，到底不大好，若是被王妃知道了她可怎么交代？
宋景怡非要来凑热闹，吓得东绫婉眉心一跳，这小祖宗不帮倒忙就行！拗不过她，东绫婉让赏雪给她准备了一个小坛子，然后两人一同忙碌着。东绫婉可以感觉到有一道目光一直在毫无顾忌的审视着自己，不禁轻轻蹙眉，却一直没有抬头。
一共两大一小三个瓷坛，四人将坛子埋好后已日近黄昏，东绫婉将三人送至门口，目送二人离去，不出一丈远，萧乾却忽然回过头来，东绫婉微愣，屈身行了个福礼，再抬头，那人已背过身去，渐行渐远。
宋景怡附在她耳边轻笑，语带调侃：“舍不得了？”
东绫婉瞪了她一眼，宋景怡识时务地闭嘴随着赏雪挑房间去了，东绫婉独自回了沁香园，听雨几人手脚轻，不曾伤着枝干，只是那满目的白色已为翠绿替代，更显挺拔，不亏槐木“玉树”的别称。
园中香气淡了，却更觉沁人心脾。东绫婉遥望那四层高的楼阁，西日仍未下沉，暮光微黄似罗汉头顶的光轮，被那楼阁扛在肩上，壮美却又短暂。东绫婉阖上双目，胸口微微起伏，却不知是慨叹于这份短暂还是陶醉于这份清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