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噬神》 第九章 天罡北斗阵上 在线阅读
林沉见父亲出神，轻轻挣下地来，说道：“父亲，那两个人走啦。”父亲如梦初醒，“嗯”了一声，道：“他们说我要找那锺山宝藏？”林沉道：“我也不知道，这两人不分青红皂白，一上来就动手，定是认错了人。”父亲哑然失笑，道：“必是如此，怎麽我会想不到？咱们上山罢！”
林沉将二人遗下的两柄长剑提在手中。父亲一看剑柄，上面赫然刻著“巨剑门”三个小字。二人一路上山，行了一个多时辰，已至金莲阁，再上去道路险峻，蹑乱石，冒悬崖，屈曲而上，过日月岩时天渐昏暗，到得抱子岩时新月已从天边出现。那抱子岩生得甚是奇怪，就如一个妇人抱著孩子一般。两人歇了片刻，父亲道：“沉儿，你累了？”林沉摇头道：“不累。”父亲道：“好，咱们再上。”
又走了一阵，只见迎面一块大岩石当道，形状阴森可怖，自空凭临，宛似一个老妪弯腰俯视。林沉心中正有些害怕，忽听岩後数声呼哨，跃出四个剑士，各执长剑，拦在当路，默不作声。
父亲上前唱喏行礼，说道：“在下飞刀门林厉，上山拜见岳机子掌门。”一个长身剑士踏上一步，冷笑道：“林大侠名闻天下，是飞刀门门主，岂能如你这般无耻？快快下山去罢！”父亲心道：“我甚麽事无耻了？”当下沉住气道：“在下确是林厉，请各位引见岳掌门便见分晓。”
那长身剑士喝道：“你到锺山来恃强逞能，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不给你些厉害，你还道巨剑门尽是无能之辈。”说话中竟是将适才矮、瘦二人也刺了一下，语声甫毕，长剑幌动，踏奇门，走偏锋，一剑刺向父亲腰胁。父亲暗暗奇怪？当下侧身让开，待要说话，另外三名剑士各挺长剑，将他与林沉二人围在垓心。父亲道：“四位要待怎地，才信在下确是林厉？”
那长身剑士喝道：“除非你将我手中之剑夺了下来。”说著又是一剑，这一剑竟是当胸直刺。自来剑走轻灵，讲究偏锋侧进，不能如使单刀那般硬砍猛劈，他这一剑却是全没将父亲放在眼里，招数中显得极是轻佻。
父亲微微有气，心道：“夺你之剑，又有何难？”眼见剑尖刺到，伸食指扣在拇指之下，对准剑尖弹出，嗡的一声，那剑士把捏不定，长剑直飞上半空。父亲不等那剑落下，铮铮铮连弹三下，嗡嗡嗡连响三声，三柄长剑跟著飞起，剑刃在月光映照下闪闪生辉。林沉大声喝采，叫道：“你们信不信了？”父亲平时出手就不为对方留下馀地，这时更气恼这长身人剑招无礼，才使出的妙技。这门功夫是飞刀十三式的手法绝学，父亲已尽得其传，他内力深厚，使将出来自是非同小可。
四名剑士长剑脱手，却还不明白对方使的是何手段。那长身剑士叫道：“这贼子会邪法，走罢。”说著跃向老妪岩後，在乱石中急奔而去。其馀三人跟随在後，片刻间均已隐没在黑暗之中。
父亲第一次给人骂“臭贼”，这一次又被骂“使妖法”，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说道：“沉儿，将几柄剑好好放在路边石上。”
林沉道：“是。”依言拾起四剑，与手中原来二剑并列在一块青石之上，心中对父亲的灵之技佩服的五体投地。
二人转了两个弯，前面地势微见开旷，但听得兵刃铮铮相击为号，松林中跃出七名剑士，也是各持长剑。
父亲见七人扑出来的阵势，左边四人，右边三人，正是摆的“天罡北斗阵”阵法，心中一凛：“与此阵相斗，倒有些难缠。”当下不敢托大，低声嘱咐林沉：“你到後面大石旁边等我，走得远些，以免我照顾你分心。”林沉点点头，不愿在众道士之前示弱，解开裤子，大声道：“父亲，我去拉尿。”说著转身而奔，到後面大石旁撒尿。父亲暗喜：“这孩子聪明伶俐，但愿他走上正路，一生学好。”
回头瞧七个剑士时，那七人背向月光，面目不甚看得清楚，但见前面六人颏下都有一丛长须，年纪均已不轻，第七人身材细小，似乎年岁较轻，心念一动：“及早上山拜见岳掌门说明误会要紧，何必跟这些瞎缠？”身形一幌，已抢到左侧“北极星位”。
那七个剑士见他一语不发，突然远远奔向左侧，还未明白他的用意，那位当“天权”的剑士低啸一声，带动六人向左转将上来，要将父亲围在中间。那知七人刚一移动，父亲制敌机先，向右踏了两步，仍是站稳“北极星位”。天权剑士本拟由斗柄三人发动侧攻，但见父亲所处方位古怪，三人长剑都攻他不到，反而七人都是门户洞开，互相不能联防，每人都暴於他攻势之下，当下左手一挥，带动阵势後转。岂知摇光剑士刚移动脚步，父亲走前两步，又已站稳北极星位，待得北斗阵法布妥，七人仍是处於难攻难守的不利形势。
那天罡北斗阵是巨剑门中的极上乘功夫，练到炉火纯青之时，七名高手合使，实可说无敌於天下。只是父亲深知这阵法的秘奥，只消占到了北极星位，便能以主驱奴，制得北斗阵缚手缚脚，施展不得自由。也因那七人练这阵法未臻精熟，若是由巨剑门长老等主持阵法，决不容敌人轻轻易易的就占了北极星位。此时八人连变几次方位，父亲稳持先手，可是始终不动声色，只是气定神闲的占住了枢纽要位。
位当天枢的剑士年长多智，已瞧出不妥，叫道：“变阵！”七人分散开，左冲右突，东西狂奔，料想这番倒乱阵法，必能迷惑敌人目光。突然之间，七人又已组成阵势。只是斗柄斗魁互易其位，阵势也已从正西转到了东南。阵势一成，天璇、玉衡二剑士挺剑上冲，猛见敌人站在斗柄正北，两足不丁不八，双掌相错，脸上微露笑容。二剑士猛地惊觉：“我二人若是冲上，开阳、天璇二位非受重伤不可。”只一呆间，天枢剑士已大声叫道：“攻不得，快退下！”天权剑士又惊又怒，大声呼哨，带动六人连连变阵。
林沉不明其理，但见七个剑士如发疯般环绕狂奔，父亲却只是或东或西、或南或北的移动几步，七人始终不敢向父亲发出一招半式。他愈看愈觉有趣，忽见父亲双掌一拍，叫道：“得罪！”突然向左疾冲两步。
此时北斗阵已全在他控制之下，他向左疾冲，七人若是不跟著向左，人人後心暴露，无可防御，那是武学中凶险万分之事，当下只得跟著向左。这麽一来，七人已陷於不能自拔之境。父亲快跑则七人跟著快跑，他缓步则七人跟著缓步。那年轻剑士灵力最浅，被父亲带著急转十多个圈子，已感头脑发晕，呼吸不畅，转眼就要摔倒，只是心知北斗阵倘若少了一人，全阵立时溃灭，只得咬紧牙关，勉力撑持。
父亲年纪已然不轻，见七人奔得有趣，不由得童心大起，心想：“今日无缘无故的受你们一顿臭骂，不是叫我臭贼，便是咒我会使妖法，若不真的显些妖法给你们瞧瞧，岂非枉自受辱？”当下高声叫道：“沉儿，瞧我使妖法啦。”忽然纵身跃上了高岩。那七个剑士此时全在他控制之下，他既跃上高岩，若不跟著跃上，北斗阵弱点全然显露，有数人尚自迟疑，那天权剑士气急败坏的大声发令，抢著将全阵带上高岩。
七人立足未定，父亲又是纵身窜上一株松树。他虽与众人相离，但不远不近，仍是占定了北极星位，只是居高临下，攻瑕抵隙更是方便。七人暗暗叫苦，都想：“不知从何处钻出这个大魔头来，我巨剑门今日当真是颜面扫地了。”心中这般寻思，脚下却半点停留不得，各找树干上立足之处，跃了上去。父亲笑道：“下来罢！”纵身下树，伸手向位占开阳的剑士足上抓去。
那北斗阵法最厉害之处，乃是左右呼应，互为奥援，父亲既攻开阳，摇光与玉衡就不得不跃落树下相助，而这二人一下来，天枢、天权二人又须跟下，顷刻之间，全阵尽皆牵动。
林沉在一旁瞧得心摇神驰，惊喜不已，心道：“将来若有一日我能有父亲的本事，纵然一世受苦，也是心甘。”
父亲心想：“到了此刻，你们总该相信我是林厉了。做事不可太过，须防岳掌门脸上不好看。”见七人转得正急，突然站定，拱手说道：“七位剑兄，在下多有得罪，请引路罢。”
那天权剑士性子暴躁，见对方灵力高强，精通北斗阵法，更认定他对本门不怀好意，朗声喝道：“贼子，你处心积虑的钻研本门阵法，用心当真阴毒。你们要在锺山干这等无耻勾当，我巨剑门嫉恶如仇，决不能坐视不理。”父亲愕然问道：“甚麽无耻勾当？”
天枢剑士说道：“瞧你这身武功，该非自甘下流之辈，贫道好意相劝，你快快下山去罢。”语气之中，显得对父亲的武功甚是钦佩。父亲道：“在下自南方千里北来，有事拜见岳掌门，怎能不见他老人家一面，就此下山？”天权剑士问道：“你定要求见岳掌门，到底是何用意？”父亲道：“在下，十馀年不见，心中好生记挂。此番前来，另行有事相求。”
天权剑士一听之下，敌意更增，脸上便似罩上一阵鸟云。此时巨剑门大敌当前，那天权剑士有了成见，父亲好好的一番言语，他都当作反语，冷冷的道：“有事相求，是图锺山宝藏吧。”
忽尔齐声怒喝，各挺长剑，七枝剑青光闪动，疾向父亲身上七处刺来。父亲皱起眉头，心想自己越是谦恭，对方越是凶狠，真不知是何来由，当下斜身侧进，占住北极星位，朗声说道：“在下飞刀门林厉，来到宝山实无歹意，各位须得如何，方能见信？”
天权剑士说道：“你已连夺巨剑门弟子六剑，何不再夺我们七剑？”
父亲平白无辜的给他们硬安上一个罪名，心想只有硬闯巨剑门，见了岳掌门他们，一切自有分晓，当下冷然道：“在下要上山了，各位若是阻拦，莫怪无礼。”
七人各挺长剑，同时踏上两步。天璇剑士大声道：“你莫使妖法，咱们只凭灵技上见高低。”父亲一笑，心中已有主意，说道：“我偏要使点妖法。你们瞧著，我双手不碰你们兵刃，却能将你们七柄长剑尽数夺下了。”七人相互望了一眼，脸上均有不信之色，心中都道：“你武功虽强，难道不用双手，当真能夺下我们兵刃？你空手入白刃功夫就算练到了顶儿尖儿，也得有一双手呀。”天枢剑士忽道：“好啊，我们领教阁下的踢腿神功。”父亲道：“我也不须用脚，总而言之，你们的兵刃手脚，我不碰到半点，若是碰著了，就算我输，在下立时拍手回头，再也不上宝山罗。”
七人听他口出大言，人人著恼。那天权剑士长剑一挥，立时带动阵法围了上去。
父亲斜身疾冲，占了北极星位，随即快步转向北斗阵左侧。天权道识得厉害，急忙带阵转至右方。凡两人相斗，必是面向敌人，倘若敌人绕到背後，自非立即转身迎敌不可。此时父亲所趋之处，正是北斗阵的背心要害，不须出手攻击，七名剑士已不得不带动阵法，以便正面和他相对。但父亲一路向左，竟不回身，只是或快或慢，或正或斜，始终向左奔跑。他既稳稳占住北极星位，七人不得不跟著向左。
父亲越奔越快，到後来直是势逾奔马，身形一幌，便已奔出数丈。七人的功夫倒也大非寻常，虽处逆境，阵法竟是丝毫不乱，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七个部位都是守得既稳且准，只是身不由主的跟著他疾奔。父亲也不由得暗暗喝采：“巨剑门下之士果然不凡。”当下提一口气，奔得犹似足不点地一般。
七人初时尚可勉力跟随，但时候一长，各人轻身功夫出了高下，位当天权、天枢、玉衡的三道功夫较高，奔得较快，馀人渐渐落後，北斗阵中渐现空隙。各人不禁暗惊，心想：“敌人如在此时出手攻阵，只怕我们已防御不了。”但事到临头，也已顾不到旁的，只有各拚平生灵力，绕著父亲打转。
世上孩童玩耍，以绳子缚石，绕圈挥舞，挥得急时突然松手，石子便带绳远远飞出。此时天罡北斗阵绕圈急转，情形亦复相似，七道绕著父亲狂奔，手中长剑举在头顶，各人奔得越快，长剑越是把捏不定，就似有一股大力向外拉扯，要将手上长剑夺出一般。突然之间，父亲大喝一声：“撒手！”向左飞身疾窜。七人出其不意，只得跟著急跃，也不知怎的，七柄长剑一齐脱手飞出，有如七条银蛇，直射入十馀丈外的松林之中。父亲猛地停步，笑吟吟的回过头来。
七个剑士面如死灰，呆立不动，但每人仍是各守方位，阵势严整。父亲见他们经此一番狂奔乱跑，居然阵法不乱，足见平时习练的功夫实不在小。那天权剑士有气没力的低声呼哨，七人退出岩之後。
父亲道：“沉儿，咱们上山。”那知他连叫两声，林沉并不答应。他四下里一找，林沉已影踪不见，但见树丛後遗著他一只小鞋。父亲吃了一惊：“原来除了这七人之外，另有剑士窥视在旁，将他掳了去。”但想群人只是认错了人，对己有所误会，巨剑门行侠仗义，决不致为难一个孩子，是以倒也并不著慌。当下一提气，像山上疾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