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噬神》 第十章 天罡北斗阵下 在线阅读
此时山道更为崎岖，有时哨壁之间必须侧身而过，行不到半个时辰，乌云掩月，山间忽然昏暗。父亲心道：“此处我地势不熟，那些剑士们莫要使甚诡计，倒不可不防。”於是放慢脚步，缓缓而行。
又走一阵，云开月现，满山皆明，心中正自一畅，忽听得山後隐隐传出大群人众的呼吸。气息之声虽微，但人数多了，父亲已自觉得。他紧一紧腰带，转过山道。
眼前是个极大的圆坪，四周群山环抱，山脚下有座大池，水波映月，银光闪闪。池前疏疏落落的站著百来个剑士，都是黄冠灰袍，手执长剑，剑光闪烁耀眼。
父亲定睛细看，原来群人每七人一组，布成了十四个天罡北斗阵。每七个北斗阵又布成一个大北斗阵。自天枢以至摇光，声势实是非同小可。两个大北斗阵一正一奇，相生相克，互为犄角。父亲暗暗心惊：“这北斗阵法从未听岳掌门说起过，想必是这几年中新钻研出来的，比之原阵法，可又深了一层了。”当下缓步上前。
只听得阵中一人撮唇呼哨，九十八名剑士倏地散开，或前或後，阵法变幻，已将父亲围在中间。各人长剑指地，凝目瞧著父亲，默不作声。
父亲拱著手团团一转，说道：“在下诚心上宝山来拜见岳掌门跟各位长老，请众位剑兄勿予拦阻。”
阵中一个长须剑士说道：“阁下武功了得，何苦不自爱如此，竟与妖人为伍？我良言奉劝，自来宝藏误人，阁下数十年寒暑之功，莫教废於一旦。我巨剑门跟阁下素不相识，并无过节，阁下何苦助纣为虐，随同众妖人上山捣乱？便请立时下山，日後尚有相见地步。”他说话声音低沉，但一字一句，清清楚楚，显见灵力深厚，语意恳切，倒是诚意劝告。
父亲又好气，又是好笑，心想：“这些剑士不知将我当作何人。”当下说道：“甚麽妖人宝藏，在下一概不知，容在下与岳掌门众长老等相见，一切便见分晓。”
长须剑士凛然道：“你执迷不悟，定要向岳掌门领教，须得先破了我们的北斗大阵。”父亲道：“在下区区一人，灵技低微，岂敢与贵派的绝艺相敌？请各位放还在下携来的孩儿，引见贵派掌门。”
长须剑士高声喝道：“你装腔作势，出言相戏，锺山上巨剑门前，岂容你这贼子撒野？”说著长剑在空中一挥，剑刃劈风，声音嗡嗡然长久不绝。众剑士各挥长剑，九十八柄剑刃披荡往来，登时激起一阵疾风，剑光组成了一片光网。
父亲暗暗发愁：“他两个大阵奇正相反，我一个人如何占他的北极星位？今日之事，当真棘手之极了。”
他心下计议未定，两个北斗大阵的九十八名剑士已左右合围，剑光交织，真是一只苍蝇也难钻过。长须剑士叫道：“快亮兵刃罢！巨剑门不伤赤手空拳之人。”
父亲心想：“这北斗大阵自然难破，但说要能伤我，却也未必。此阵人数众多，威力虽大，但各人功力高低参差，必有破绽，且瞧一瞧他们的阵法再说。”突然间滴溜溜一个转身，奔向西北方位，手掌一伸一缩，猛地斜推出去。它名年轻剑士剑交左手，各自相联，齐出右掌，以它人之力挡了他这一招。父亲这路掌法已练到了出神入化之境，前推之力固然极强，更厉害的还在後著的那一缩。它名剑士奋力挡住了他那猛力一推，不料立时便有一股大力向前牵引，七人立足不定，身不由主的一齐俯地摔倒，虽然立时跃起，但个个尘土满脸，无不大是羞愧。
长须剑士见他出手厉害，一招之间就将七名师侄摔倒，不由得心惊无已，长啸一声，带动十四个北斗阵，重重叠叠的联在一起，料想献人纵然掌力再强十倍，也决难双手推动九十八人。
父亲心想对手灵力虽均不强，但一经联手，却是难以抵敌，当下不敢与众人强攻硬战，只展开轻身功夫，在阵中钻来窜去，找寻空隙。
他东奔西跃，引动阵法生变，只一盏茶时分，已知单凭一己之力，要破此阵实是难上加难。一来他不愿下重手伤人，二来阵法严谨无比，竟似没半点破绽；三来他心思迟钝，阵法变幻却快，纵有破绽，一时之间也看不出来。溶溶月色之下，但见剑光似水，人影如潮，此来彼去，更无已时。
再斗片刻，眼见阵势渐渐收紧，从空隙之间奔行闪避越来越是不易，寻思：“我不如闯出阵去，迳入巨剑门去拜见岳掌门？”抬头四望，只见西边山侧有二三十幢房舍，有几座构筑宏伟，料想巨剑门议事厅必在其间，当下向东疾趋，几下纵跃，已折向西行。
众人见他身法突然加快，一条灰影在阵中有如星驰电闪，几乎看不清他的所在，不禁头晕目眩，攻势登时呆滞。长须剑士叫道：“大家小心了，莫要中了贼子的诡计。”
父亲大怒，心想：“说来说去，总是叫我贼子。这名声传到斗灵大陆之上，我今後如何做人？”又想：“这阵法由他主持，只要打倒此人，就可设法破阵。”双掌一分，直向那长须剑士奔去。那知这阵法的奥妙之一，就是引敌攻击主帅，各小阵乘机东包西抄、南围北击，敌人便是落入了陷阱。父亲只奔出七八步，立感情势不妙，身後压力骤增，两侧也是翻翻滚滚的攻了上来。他待要转向右侧，正面两个小阵十四柄长剑同时刺到。这十四剑方位时刻拿捏得无不恰到好处，竟教他闪无可闪，避无可避。
父亲身後险境，心下并不畏惧，却是怒气渐盛，心想：“你们纵然误认我是甚麽妖人贼子，巨剑门向来慈悲为怀，怎麽招招下的都是杀手？难到非要了我的性命不可？又说甚麽‘巨剑门不伤赤手空拳之人’？”忽地斜身窜跃，右脚飞出，左手前探，将一名小剑士踢了个筋斗，同时将他长剑夺了过来，眼见右腰七剑齐到，他左手挥了出去，八剑相交，喀喇一响，七柄剑每一剑都是从中断为两截，他手中长剑却是完好无恙。他所夺长剑本也与别剑无异，并非特别锐利的宝剑，只是他内劲运上了剑锋，使对手七剑一齐震断。
那七个剑士惊得脸如土色，只一呆间，旁边两个北斗阵立时转上，挺剑相护。父亲见这十四人各以左手扶住身旁剑士右肩，十四人的力气已联而为一，心想：“且试一试我的灵力到底如何？”长剑挥出，黏上了第十四名剑士手中之剑。
那剑士急向里夺，那知手中长剑就似镶焊在铜鼎铁砧之中，竟是纹丝不动。其馀十三人各运功劲，要合十四人之力将敌人的黏力化开。父亲正要引各人合力，一觉手上夺力骤增，喝一声：“小心了！”右臂振处，喀喇喇一阵响亮，犹如推倒了甚麽巨物，十二柄长剑尽皆断折。最後两柄却飞向半空。十四名道人惊骇无已，急忙跃开。父亲暗叹：“毕竟我灵力尚未精纯，却有两柄剑没能震断。”
这麽一来，众人心中更多了一层戒惧，出手愈稳，廿一名剑士手人虽然失了兵刃，但运掌成风，威力并未减弱。父亲适才震剑，未能尽如己意，又感敌阵守得越加坚稳，心想不知巨剑门他们这些年中在北斗阵上另有甚麽新创，若是对方忽出高明变化，自己难以拆解，只怕不免为群人所擒，事不宜迟，须得先下手为强，当下高声叫道：“各位剑兄，再不让路，莫怪在下不留情面了。”
那长须剑士见己方渐占上风，只道父亲技止於此，心想你纵然将我们九十八柄长剑尽数震断，也不能脱出全真教的北斗大阵，听他叫喊，只是微微冷笑，并不答话，却将阵法催得更加紧了。
父亲倏地矮身，窜到东北角上，但见西南方两个小阵如影随形的转上，当即指尖抖动，长剑於瞬息之间连刺了十四下，十四点寒星似乎同时扑出，每一剑都刺中一名剑士右腕外侧“阳谷穴”。这是飞刀门中最上乘功夫，用飞刀手法运剑如风似电，落点却不失厘毫，就和同时射出十四件飞刀一般无异。
父亲既不使用飞刀，是怕飞刀例不虚发伤了众人，不好像岳掌门交代，况且自己还有求于岳掌门，沉儿今后还要在巨剑门学艺。
他出手甚轻，每个道人只是腕上一麻，手指无力，十四柄长剑一齐抛在地下。各人惊骇之下，急忙後跃，察看手腕伤势，但见阳谷穴上微现红痕，一点鲜血也没渗出，才知对方竟以剑尖使打穴功夫，劲透穴道，却没损伤外皮。众人暗暗吃惊，均想这贼子虽然无耻，倒还不算狠毒，若非手下容情，要割下我们手掌真是不费吹灰之力。
这一来，已有五七三十五柄长剑脱手。长须剑士大是恚怒，明知父亲未下绝手，只是巨剑门实在颜面无光，何况若让如此强手闯进本门，後患大是不小，当下连连发令，收紧阵势，心想九十八名道人四下合围，将你挤也挤死了。
父亲心道：“这些剑兄实在不识好歹，说不得，只好狠狠挫折他们一下。”左掌斜引，右掌向左推出。一个北斗阵的七名道人转上接住。父亲急奔北极星位，第二个北斗阵跟著攻了过来。此时共有一十四个北斗阵，也即有一十四个北极星座，父亲无分身之术，自是没法同时占住一十四个要位。他展开轻身功夫，刚占第一阵的北极星位，立即又转到第二阵的北极星位，如此转得几转，阵法已现纷乱之象。
长须剑士见情势不妙，急传号令，命众人远远散开，站稳阵脚，以静制动，知道各人若是随著父亲乱转，他奔跑迅速，必能乘隙捣乱阵势，但若固守不动，一十四个北极星位相互远离，父亲身法再快，也难同时抢占。
父亲暗暗喝采，心想：“这位剑兄精通阵法要诀，果然见机得快。他们既站立不动，我便乘机往议事厅去罢。”转念忽想：“啊，不好，多半岳掌门众长老他们都不在议事厅中，否则我跟这些剑兄们斗了这麽久，岳掌门他们岂有不知之理。”抬头向议事厅望去，忽见屋角边白光连闪，似是有人正使兵刃相斗，只是相距远了，身形难以瞧见，刀剑撞击之声更无法听闻。
父亲心中一动：“有谁这麽大胆，竟敢到巨剑门去动手？今晚之事，实是大有蹊跷。”要待赶去瞧个明白，十四座北斗阵却又*近，越缠越紧。他心中焦急，左掌一招，右手一招，同时分攻左右。但见左边北斗大阵的四十九人挡他左招，右边四十九人挡他右招。他招数未曾使足，中途忽变。
父亲双手使不同招数已属难能，而中途招数互易，众人更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两边道人奋力相抗，那料得到倏忽之间他竟招数互易。只见父亲人影一闪，已从两阵的夹缝中窜出，左边的四十九名道人与右边四十九名道人正自发力向前冲击，这时那里还收得住脚？只听砰的一声巨响，两阵相撞，或剑折臂伤，或鼻肿目青，更有三十馀人自相冲撞摔倒。
主持阵法的长须剑士虽然闪避得快，未为剑侣所伤，可是也已狼狈不堪，盛怒之下，连声呼喝，急急整顿阵势，见父亲向山脚下的大池玉清池奔去，当即带著十四个小阵直追。巨剑门的灵技本来讲究清静无为、以柔克刚，主帅动怒，正是犯了巨剑门灵技的大忌，他心浮气粗之下，已说不上甚麽审察敌情、随机应变。
父亲堪堪奔到玉清池边，但见眼前一片水光，右手长剑挥出，斩下池边一棵杨柳的粗枝，随即抛下长剑，双手抓起树枝，远远抛入池中。他足下用劲，身子腾空，右足尖在树枝上一点，树枝直沉下去，他却已借力纵到了对岸。
众人奔得正急，收足不住，但听扑通、扑通数十声连响，倒有四五十人摔入了水中。最後数十人已踏在别人背上，这才在岸边停住脚步。有些人不识水性，在池中载沉载浮，会水的人急忙施救。玉清池边群人拖泥带水，大呼小叫，乱成了一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