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莲水白》 第3章 在线阅读
11
他走上前，将我扶住，只是手劲有些大，有些生疼。
「她……有人刚刚在地上……」
我指着地上，却一个人影也没见着。
「什么人啊？」宋水白疑惑地问道。
「刚才明明有个女子躺这里的，怎么会不见呢？」
我有些手足无措地解释，可如今这地上，半个人影也见不着了。
宋水白将我搂在怀里，温柔地说道：「或许是你这几天身体不适，眼花了些，明天给你炖些补汤喝。」
「难道真是我看花了眼吗？」
到了我们成婚那日。
宋水白开心多喝了两杯，早就躺在了我的榻上。
他紧紧地将我搂在怀里，脸色微红，红着眼眶喃喃道：「阿莲，我不能没有你，我要娶你，我一辈子只有你一个妻。」
我有些感动，这些话，是他从未开口的。
我惊喜地抱着他，轻轻地吻上他的额头：「我也是，宋水白。」
窗外，月影遍地，绿竹随风而摇。
我将宋水白放在榻上，待他睡沉后，便提着灯笼到了后院。
我能肯定，他在诓骗我？
这后院定是有奇宝？
12
我独自一人到了后院，这里昏暗黑沉，没有半点光亮。
旁边屹立着四间房子，上面有锁，而周遭，全是结满果子的石榴。
那石榴都开了裂缝，像一排牙齿似的。
忽然，脚下踩着很多根系。
往前一瞧，竟是水缸中的一株莲花蔓延出来的。
我凑前，灯笼昏暗的光线照亮了周遭。
我的视野逐渐开阔，一瞧，竟吓丢了三分魂。
水缸中间，立着一个人。
「……」我吓得瘫坐在地，那水缸中的女子，瞧着面熟。
是鱼桥？
此刻的她，手脚皆被砍断，一张死白的脸。
只有嘴巴是张着的。
而那水缸地下，还发着耀阳的金光。
据闻城西那荒了已久的庄子，南角有株荷花儿。
落花成金，多人去庄，却从未有人真见过送花。
如今这花竟出现在宋水白的后院。
他这是，找到了莲花，成了富人。
「你来了」水缸中的鱼桥张了口。
满嘴的金子，不得不吐。
「你没死……」
当初的她，浑身是血，早该亡故了？
她整张脸泡得发白，眼泪一滴一滴地落了下去。
她陈情道：「那宋水白就是个骗子，他诓骗女子到院，不过是为了给莲妖祭魂，好让他有数不完的金子，那石榴树下，全是尸体。」
听闻这话，我立马爬了起来。
这石榴树下，竟是片尸地。
随后鱼桥还说道：「我就是被骗了，即将命不久矣，还有一口气被汤药吊着，给他吐金子，他将我的残肢封在坛中，只要你去打破了，我便能离开这里了。」
她这话，我信了。
上锁的屋子打不开，我从窗子翻了进去。
里面有一座菩萨娘娘的佛像。
只不过那佛像的脸，被一块红布遮挡。
而座位下，摆满了上百口坛子。
我打着灯笼查看，上面都写着名字。
「张凤春，子甲年」
「王师园，庚晐」
「张福山……」
「张南……」
张南，这不是小时候欺负宋水白的人吗？
那张福山，是他爹，他俩死了。
被宋水白杀死的吗？
13
窗子被风吹得骤响，门外的鱼桥很是焦急：「你找到了吗？快把我坛子打破。」
「快找，打破我就得救下了……」
鱼桥不停地催促着，她期待自己能够解开咒符。
找了一圈后，我终于在第二排找到了鱼桥的罐子。
我抱着罐子，里面很是沉重，透过灌封，还透着一股药香。
我走到鱼桥面前，询问她：「找到了，接下来该如何。」
她脸上满是惊喜，迫不及待地说着：「只要将道符解开，打碎坛子即可。」
我顿了顿，轻笑说道：「可是，若我打碎了罐子，那这泼天的富贵，不就消失了吗？」
我将罐子放下说：「你不是鱼桥，你是青莲妖，鱼桥早死了对不对」。
「你作甚，你不打算救我？」鱼桥肿胀的脸，有些不可置信。
「早就听闻，城西有株莲花，当初这个故事，还是我说给宋水白听的。」没曾想，他倒先找到了。
「若我将你带回去，那这富贵不就是我的了。」我淡淡笑道，为何这精怪都如此天真。
我十岁便会杀鱼，我从不是什么心善之人。
「好了好了，你便跟我回去吧。」我来到水缸前，伸手去掏她的根系。
「别扯，好痛！」青莲痛苦地挣扎着，不停地扭动身体。
一根又一根的，她被扯得皮肉展开。
费了一番工夫，才终于到手，不枉我辛苦筹划，混进这宋宅。
14
月亮西沉，我带着莲花，套上马车，一路向东。
到了我家老院，小舒娘和小舒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姐姐，终于成功了！」她抱着我，一脸担忧道。
果真，养了不到三个时辰，她嘴里便吐出了金子。
「姑娘，真是金子，这往后我们便不用愁了。」小舒娘喜极而涕。
当初我听闻宋水白无故发财，便明白他是找到了莲花。
他要我进门，不过是想祭魂养莲花。
他当真狠毒，或许从未真心爱过我。
对于他来说，利益往往是最大的。
不久，我便搬到了隐蔽的农家庄子，在那里静静地养了半月莲花。
金子多到数不清，这四箱金子，也足够我们三人在这乱世中苟活。
我并不打算祭魂，只要我得够了便会放了她。
「今日是最后一天，我会放了你。」
青莲有些惊讶，她死白的脸有些恼怒，别扭地别过头。
「不过你得答应我，不可向我寻仇，你保证，我便打碎坛子，将你从鱼桥的肉身中放出来。」她没有立刻答应，而是沉默不语。
「不愿吗？」
「这世间，对于女子本就苛责，若我没有这几箱金子傍身，自是活不下去，请你原谅我。」见我说得动容，她终是点了头。
那日，天凉，我推翻了水缸，打碎了坛子，将青莲放了出来。
她裸着身体，幻出她本来的面容。
她脸颊藕粉，身体雪白，一头白发更是好看。
她出来的那一刻，倒是信守了承诺。
没有伤害我和小舒她们。
她说：「那日下雨，宋水白进屋躲雨，偶然瞧见她的真身，发现她落下的花瓣能点金，于是他诓骗了她，砍去她的根系，就如同鱼缺了水，只能日日困在水缸中，用不同的肉身祭养着。」
从小到大，宋水白骗人的功夫，倒是没有减少。
「那你会去寻仇吗？」
「自然，待我养些时日。」她眼神透着杀气，让人不寒而栗。
15
青莲走后，我雇了一辆马车，准备出城。
我们打算去往别的地方，到时在那边开家铺子，养两条狗。
小舒娘与小舒坐在最里端，怀揣着一大堆金子，内心忐忑不安。
那城门，便是最后一步了。
「停车立检。」
我们的马车被拦了下来，骑着高马为首的正是宋水白。
他见我一身男装打扮，咬牙切齿道：「阿莲，你叫我好找。」
随即便有几个带刀的衙兵，冲上去来。
我还没想好应付的对策，便被他们拉下了马车。
王师爷跟在后面，先开了口：「莲花呢？」
我瞥向宋水白，随即换上了一副可怜模样。
「你的金子几辈子也用不完了，我只是被那莲花骗了，我是爱你的。」我娇弱弱地说着。
宋水白跳下马，一把捏着我的下巴，厉声道：「俞莲，我真真是看不清你，你说爱我，几分真，几分假啊。」
我反手附上他的手臂，不断地摩擦，学着他娘的那副样子，娇滴滴地哭诉道：「宋水白，你知道的，我是爱你的，从小到大，我都在保护你啊？」
就在我想着如何瞒骗过他时，王师爷便抽刀捅了小舒。
「小舒，小舒……啊啊啊啊」第一个崩溃的是小舒娘，虽然两人不是亲生的母女，但打小关系便好。
小的时候，小舒爹总会喝酒打她，也是小舒第一个站出来保护她。
小舒娘崩溃了，抓着王师爷就开始厮打。
「你还我女儿，你还我女儿……」王师爷不留情，一刀砍在她的脖子上。
她俩死了，我惊恐地看向宋水白，他竟如此狠心。
我匍匐着，爬到小舒面前，按着她出血的伤口，一遍又一遍地道歉：「是姐姐害了你，对不起，舒儿，都是姐姐的错。」
「没关系，姐姐……你往后要……开心。」她想拉我手，却怎么也没有碰到，就这样垂了下去。
「她不过十五岁，她有何错？」我发疯似的抓着宋水白的腿。
如同他当年不顾一切地救我一般，可一切都变了，再也回不去了。
听到我的质问，他或是心软了，眼中闪过一丝悲悯。
「公子，切不可心软。」王师爷狗腿子一般地，在他耳边呢喃。
16
宋水白对我，没有爱意，何来的心软。
那天，他将我绑了回家，关在后院和死人活在一路。
不给吃食，只有些馊水。
他拿出木棍，狠狠地打在我的身上，边打边问：「莲花在哪里，说出来……」
我被困在那里，偶然有一两只麻雀飞来，叽叽喳喳地站在石榴枝头上叫。
这是我被绑来了第五日，我还以为，他终究是有点爱我的。
在得知他要我祭魂时，我就该看清的啊。
那白花花的蹄花，或许都不是他做的。
这日，宋水白推开我的房门。
他浑身充满了酒气，他抓着我，死死不肯松开。
「阿莲，我们和好吧？」
他哭了，摸着我身上的伤口，哭得像一只受伤的小鹿。
「我什么都不要了，自尊，金钱，我统统不要了，我只要你，你还会爱我吗？」
他哭得鼻涕直流，在我身上蹭着，一直哭，哭到他没了力气，将我压住。
我俩就静静地待在这个小房间里，他乖巧的模样，让我想起了小的时候，他靠在我腿上，指着天上，说将来给我建大房子。
即便他当初没想着让我祭魂，可我却放不下内心的那点猜忌。
我摸着他的心，字字珠玑：「你问问你的心，可曾真的爱过我。」
他听到后，先是一愣，有些微怔，一时竟答不上来。
「那莲花我放了，我坏了她的肉身，她不见了。」我皱着眉头说。
下一秒，躺在我怀里的宋水白猛地睁眼，反手掐上了我的脖子。
「你再说一遍！」此刻的宋水白毫不留情。
「你是装的……我就知道！」我死死地抓着他的手，窒息的感觉让我整个脸涨红。
或许知道自己要死了，我也不挣扎了，神情麻木：「你杀了我吧，杀了我……」
突然，门外炸开，白烟袅袅中，一个青衣女子脚踏莲鞋。
她白发如瀑，容颜绝世，手上还提着王师爷的脑袋，她微微张口：「好久不见，俞莲！」
「我当真命不该绝啊！」
17
「啊啊啊，我错了，再也不敢了！」宋水白彻底慌神了，他跪在青莲面前，祈求得到宽恕。
当然还是他那惯用伎俩，诉说着他与青莲的情谊。
「当真虚伪啊！」青莲长长的指甲挑起他的下巴，慢慢摩梭，盯着眼前这个哄骗他的男人。
「多好的皮囊啊，只可惜，却有一张会哄骗的嘴。」
青莲剑一划，在宋水白的嘴上割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顿时血流如注，染红了他雪白的衣领。
「我再也不敢了！」宋水白浑身直发抖，眼神瞥向我。
「阿莲，你帮帮我，我知道我罪大恶极，这些主意，都是王师爷一个人干的，与我无关。」
我勾着唇角轻笑，笑自己错付真心。
年少欣喜之人，在利益面前，终究会变，于我于他，我们都是一类人。
我拖着残破的身体，慢慢地向外走去。
他被杀的场面，我还是不愿看到了。
走了不足十米远，身后传来了宋水白的惨叫声。
顷刻间，他的头身分离了。
我抬头，看着今晚的月亮，不禁感叹道：「今晚月亮真圆。」
「对啊，像水缸。」青莲笑笑地回答，她手上还抓着两个人头。
一个飘飘然的身影消失在了夜色中。
数日后，我到了逢春街，找到了四号老屋，却见眼前残垣断壁。
凄凉的荒草园子，潮湿的砖缝里滋生出隐约的青苔，盘缠的藤蔓四处横生。
一棵枯老的海棠树下，果真有一个被掩埋的木盒子，里面是鱼桥多年来的积蓄。
我将珠宝挖了出来，交给了鱼桥的妹妹，她说：「姐姐，我们没有亲人了，你可以带着我们吗？」
她说得恳切，我便同意了，恍惚间，我以为是小舒在叫我。
草木不见初时景，情丝南寻初时路，人已非旧人。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