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安，我的美梦小姐》 来我身边吧 在线阅读
（一）
贾静静很少如此果决地做一个决定，可当她做了决定之后，固执得一往无前的模样，令崔亦昕刮目相看。
她依然是她，就算在电脑前坐着，面对着讲师，也会不住打瞌睡。她上课学习新媒体知识的效率不算高，却坚持了整整一个月。厚重的笔记本，娟秀的字迹铺满大半，证明了她的刻苦。
崔亦昕有时候起夜，看到那一盏昏黄灯光下坐着的人影，便觉得贾静静哪里不一样了。也许，她不再需要自己为她留的后路了。
当贾静静啃完整个新媒体初级教程，略有所成时，已是六月。初夏，悄然而至。
她与世隔绝一月之久，完全没有察觉，在上月的那场派对之后，自己便成了方启昀的“绯闻女友”。
这个传闻，从别墅传到EMT集团内部，走廊、茶水间、办公区域……只要有人的地方，空气中便满是桃色八卦的因子。
好在，没人敢当着方启昀的面谈论，除了不怕死的刘堂风。
12楼，刘堂风像往常一样，向方启昀汇报集团内部大小事务，结束后，他提起了澳洲之行的事儿。
“澳洲A.WANG酒店那边邀我们月末去实地考察，需要一个试睡员，公司刚签下的李梦娜被派去了仁城，您看……”刘堂风语调拉长。
“我记得当时签了两个人，还有个叫林贞……”方启昀抬头道。
“被挖去新叶了。”刘堂风接话道。
“让人事部问问贾静静是否接受外聘的形式……”方启昀故作淡漠地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
“嗯，陶经理就等着您这句话。”刘堂风抢白道，边说边笑，“澳洲风光秀丽，适合恋爱，这么棒的机会，陶经理不想便宜别人。”刘堂风见方总裁嘴角上扬，便知他心情很好，干脆直说。
“要把人送走的是你们，要把人接回来的也是你们。”方启昀挑挑眉。
“把人送走，是为了稳定人心。把人接回来，是为了讨老板欢心。”刘堂风垂着头，双手交叉，做出谦卑有礼的样子。
方启昀轻咳一声，自己表现的有这么明显吗？“不怕董事会有异议了？”
“过了这阵风头，董事不会注意试睡员这样一个小小岗位的，再说了，天塌下来，有老板顶着。”刘堂风毕恭毕敬。
“赶紧走！”方启昀笑骂，将一叠文件轻甩到他身上。
（二）
贾静静回到EMT，特别是进入方启昀办公室的那一刻，仿佛坠入云端，周遭的一切，都不真实得很。
方启昀等待她的到来已久，却在她进门那一刻，对着电脑，装作忙工作被打断时的不悦。
“方总……您找我？”她怯生生的语气，令方启昀内心生出了一丝真正的不悦。
她惧怕他，并不爱慕他。
“找你来，是要商量工作的事。”方启昀一本正经。
“嗯，陶经理已经跟我说了。”贾静静点头。
这个陶然，把该说的说了，那自己该说什么？
“澳洲A.WANG酒店有着上百年历史，他们的酒店建筑很有特色，之前学过的东西，你要学以致用。这是EMT第一次拓展除东南亚以外的海外市场，我们势在必得，你要认真对待，后面提交报告。”方启昀用无比官方的口吻说。
“澳洲吗？澳大利亚？”贾静静如梦初醒般睁大眼睛。
陶然居然没有告诉她出差的地点？
“嗯……你第一次出国吗？”方启昀假装漫不经心地问。
“对……”她像想起了什么，“我们什么时候出发？我，我没有护照，得回老家办。”
她已经没有刚才那么畏惧了，多了一丝期待，这点变化，让方启昀很欣慰。
“你老家是哪里的？”连方启昀自己都没察觉，他问这句话的语气，莫名温柔。
“若川，您可能不知道这个地方，小县城，但是我家乡靠海，我们那里的居民以前都靠打渔为生，我妈妈常说靠海吃海……”贾静静的话语突然顿住。
“怎么不说了？”方启昀乌黑深邃的瞳仁一直盯着她。
贾静静有些局促道：“我觉得您肯定很忙，应该没时间，也没兴趣听我说这些乱七八糟的。”
怎么会呢？
但脱口而出却是一句“嗯，是没兴趣，但要尊重你说话的权利，不然别人会说我们EMT很不人道。”方启昀说完就默默后悔了，每次看见她总是变得不太会说话。
“不会，不会，我觉得公司特人道，是我待过的公司中最人道的一家，给我报销医疗费，辞退了我，还会招我回来。”贾静静一脸真诚。
虽然知道她的话发自肺腑，可方启昀还是觉得哪里不对。
“人事部会批你假让你回家办护照，此外，准备好户口本复印件等签证必要的资料。人事部还会给你准备一张新卡，里面有10万块现金借你。有充足的资金证明，应该可以迅速出签。”显然，方启昀细致地为她做好了准备，其中透露出的是他对这场双人行的期待。
“谢谢方总，方总真是大好人。”贾静静脱口而出。
在这种情况下，被发好人卡，有些奇怪。但被夸奖，方启昀总是受用的，尤其是从她口中说出。
“方总，如果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就不打扰您工作了。”
恢复上下级的关系，她的态度谦卑了许多。不知是不是错觉，方启昀愈来愈觉得她像是一只行走缓慢的蜗牛，遇到伤害，便往壳里缩。那种小心翼翼的姿态，全然不像她最初闯进自己世界时的活泼大胆。
那时候，她偶尔暴露真性情，他很不悦。如今，她藏起了脾气，他依旧不悦。
人，真是奇怪的动物呢。
（三）
陆离这两天食欲不振，午饭仅仅吃一份蔬菜沙拉。他的心情，跟天气有直接关系。
六月中下旬，正式进入梅雨季节。天空连日阴沉，雨水绵延不绝。陶辞便是在这样的雨天，跑进陆离办公室，告知了他一个天大的秘密。
“老板，老板，你猜我调查到了什么。”陶辞故作神秘地说。
“你最好爆料一个让我惊讶的消息，不然我……”陆离掏掏耳朵，做出要打他的样子。
“老板，崔主播，原来是养女。”陶辞凑近他，压低声音道。
“嗯？她是孤儿？”陆离说。
“不是，是被亲生父母抛弃的，后来被养父母收养了，但是养父母对她不好，后来生下一个儿子后，就对她更不好了，甚至把她当做童养媳，中学毕业后就不让念书了。”陶辞接着说。
“然后呢？”陆离的面色有些凝重。
“然后因为崔主播成绩好，而养父母的儿子成绩差，崔主播就承诺自己努力学习，将来养弟弟，养父母这才让崔主播继续读书，后来大学，崔主播半工半读，这才经济独立，养活了自己。”陶辞说。
“继续。”陆离抱胸。
“本来嘛，就算他们对她不好，也有养育之恩，崔主播养着他们也应该，但他们很不知足，尤其是弟弟。那男的整个一人渣，初中毕业后，连职业学校都读不下去，整日游手好闲，打架生事，让崔主播替他擦屁股，甚至，还妄想崔主播做他老婆。”陶辞说到这里，也开始愤愤不平。
陆离的脸色铁青。
“那男的还欠了一屁股债，要债人找不到他，找了崔主播，把崔主播给打了。”陶辞绘声绘色。
“都这样了，崔亦昕还忍着？继续养着这一大家子垃圾？就因为当年的承诺？”陆离冷冷地问。
“当然不，每出一次事儿，崔主播就减少一次赡养费，如今，崔主播已经降到每个月五百了，为赡养费的最低额度，他们就算告，也告不赢崔主播。”陶辞说。
“干得漂亮。”这才像他认识的小野猫，绝不当软柿子，就算当下服软，这口气也迟早讨回来。
“但她养父母和弟弟都很无赖，说要黑崔主播，崔主播现在是公众人物了，以后还要被力捧……”陶辞露出担忧。
陆离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我是干什么吃的？一群底层地痞无赖就敢黑我平台的一姐？不自量力。”
“是是是，有老板，崔主播如虎添翼。”陶辞低着头，连连说。
“啪！”陶辞脑门又挨了一巴掌。
“没文化就不要乱用成语。”陆离道。
“是是是，那老板，应该用什么词呢？”陶辞挨了打，还得做出一副求学心切的样子。
“应该……应该是我的女人我来宠！”陆离霸道而嚣张。
“是，受教了，受教了。”反正老板说什么都是对的。
得知了崔亦昕的故事，陆离内心久久不能平静。他终于明白，崔亦昕精明性格的养成原因，她对金钱的渴望，对人性的存疑，原来都源于她的成长。
崔亦昕大约是太缺乏安全感了，和他一样。
所以他们都很少用真面目示人，能真正走进他们内心的人很少。戴着面具固然痛苦，却很安心。陆离内心升起一股与崔亦昕惺惺相惜的情感。
呵，没关系，以后你支离破碎的人生，由我来守护。我保证，生命欠缺你的，会由另一种方式来补偿。
陆离一个人望着远方的天空，乌云之上永远是晴天。
（四）
一周之后，贾静静揣着加急办理的护照回来报道。
她很紧张，毕竟是第一次出国。她担心许多问题，比如食物吃不惯怎么办，迷路怎么办，英文口语太差怎么办等等。可当她想到，自己是跟方启昀一起出门，又觉得无比安心，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只知道有他在的地方就有依靠与安全感，更多的却不敢细想。
这次出行的队伍是一支十三人
的小团队，据陶然称，都是精英团队，贾静静极有自知之明地把自己排除在外。
出行之前，崔亦昕教了很多方法，让她看起来不像第一次出国。但贾静静领悟力太差，表现得很蠢，崔亦昕只能推翻自己的方法，教给她一个终极秘诀：少说话。
除了方启昀和两位董事会高层坐头等舱，其余人都坐经济舱。十四个小时的飞行，贾静静除了吃便是睡，但睡得并不沉，百般不适。她“豌豆公主”的体质提前发挥作用，开始挑剔起飞机的座椅。
如果不是考虑到影响，贾静静真想站起来掀了椅子，看看下面到底藏着什么东西。
在贾静静第五次醒来时，一名空姐走过来，跟她说：“小姐，恭喜你，中了我们航班的活动，我们将为您免费升舱，请带好行李跟我来。”
活动？什么活动？
人生大起大落，总是有小概率事件发生在自己身上，贾静静习以为常，真正做到了宠辱不惊。没问清楚，就拿了随身行李，跟着空姐去头等舱。
宽大的座椅，连空气都清新了许多，但七八双眼睛齐齐落在她身上。
整个头等舱，只有第一排有一个空位，但那空位旁坐着的正是，闭目养神的方启昀。
犹豫片刻，贾静静还是一屁股坐下。
“声音太大了，粗鲁。”方启昀眼皮都没抬，便抛出这样一句。
“对不起，对不起。”贾静静对着方启昀，对着四周的“权贵们”道歉。
“不敢当，不敢当。”一位面生的男人回应了她，目光探寻地在她身上扫来扫去。
事实上，所有人的视线都没离开过她，正视的，斜视的，还有假装不经意打量的……然而，贾静静觉得当全场焦点的感觉，并不那么美好。
到了饭点，空姐推着推车过来送餐食。
方启昀要了一份牛尾汤、鲜虾面和水果沙拉，香气飘到贾静静鼻腔内，她贪婪地咽了咽口水，眼睛直直地盯着美食，待空姐靠近自己，就开口：“我也要一份鲜虾面……”
空姐轻声说：“小姐，抱歉，升舱不能升餐食。请问，您需要牛肉面条还是鸡肉饭？”
贾静静扁了扁嘴，想到之前闻到这两种餐食的味道就有点晕，再加上自己有些晕机，为了不吐在这些大佬的头等舱，还是算了吧。
“我不吃啦，谢谢。”
空姐抱歉地笑了笑，便走开了。
方启昀不露声色地关注着这一切，他用勺子舀起一点鲜虾面的汤，闻了闻又放下，“太腥了。”然后把餐盒推给贾静静，“不想浪费粮食，你吃。”随后风轻云淡地舀起牛尾汤，不再看贾静静。
贾静静笑意立马在眼中散开，“谢谢方总！”方总人真的太好了吧，这个面真的太好吃了吧！
她的悲伤来得那么容易，开心也很容易。她的简单，让复杂的他，心生向往。
贾静静吃完后便靠着椅背不再睁开眼，方启昀看向她，不像平时憨甜又安详的睡态，眉头也微蹙，刚想开口说话，便感受到一阵颠簸。
“受到航路不稳定气流影响，我们的飞机正在颠簸。请大家不要离开座位，系好安全带，洗手间将暂时关闭，在洗手间的旅客……”
“唔。”贾静静一睁开眼，就看到方启昀眼中的紧张与担忧，对视的一刹，他立马转头。
“咳，你是不是不太舒服？”方启昀低沉的声音入耳。
她有些晕机，每次到飞机上就睡不踏实，很难受。再加上飞机颠簸……“没有，就是有点冷，没事的。”不能让方总担心，贾静静这样想着，扯出一丝笑容。
“啪。”方启昀轻敲了下她的脑袋，“笑比哭还难看。”说着，便把外套盖到贾静静身上，还细心地将外套边缘轻轻压进去，这样就不会透风了。看到包裹着很严实的贾静静，方启昀满意地点点头。
“快睡吧，一会就不颠簸了。”此时他的声音极其温柔，只不过他自己没有意识到。“还有什么不舒服就跟我说。”
贾静静把这一幕看在眼里，顿时就不晕机了，反而脑袋里都在冒着粉红色的泡泡。身上盖着的衣服也让她极有安全感，有安全感的结果便是……她又沉沉地睡去了。
（五）
飞机在布里斯班机场降落，澳洲当地时间夜晚七点半，刚好是用餐的时刻。外派布里斯班的工作人员准备了车辆来接方启昀与公司同事，EMT酒店餐厅内，一场丰盛的海鲜大餐已等候多时。
“一会儿，龙虾我可以多吃几只吗？”贾静静怯怯地问。
“……你比猪能吃。”方启昀毫不犹豫地开启讽刺模式。
“不是的，其实我也饱了，但澳洲龙虾，我只在家人的整岁生日宴上吃过，一桌只有一只，每人只能吃一小块，还不新鲜。”贾静静脸红地回道。
如此坦诚，方某人又觉得她可爱了。
“喜欢就多吃一些，但吃相别太难看，别给我丢人。”方启昀冷着脸说，心里却在想，以后不会让这个傻丫头羡慕别人了。
“是。”贾静静顿时笑逐颜开。
看到这样的她，方启昀心情莫名很好。
在出差之前，同事们已被刘助理嘱咐过总裁和贾小姐之间的特殊关系，所以一路上，他们刻意将总裁身边的位置空出来，让给贾小姐。
根据他们的细致观察，总裁这一路跟贾静静说的话很少，但一直用行动在关心她，为她升舱，把餐食让给她，甚至——
这会儿还跟她窃窃私语，看上去俨然一对情侣。看来，刘助理所言非虚。
从机场到酒店，路程挺远，叫嚣着要吃很多很多澳洲龙虾的贾静静，睡神附体，眼皮越来越沉重。
她的脑袋跟随车头方向，东倒西歪，有几次差些倒到方启昀肩上。
方启昀往一旁移了移，她却似乎赖上他，一直朝他倾倒。
“真是……”方启昀皱皱眉，不知该如何是好。
每当他掰直她的身体时，她就会一脑袋撞玻璃上。方启昀无奈地将靠枕横在自己肩膀与她的脑袋中央，自己挺直腰背，让她可以安然入睡，脸上毫无表情，耳根却悄悄红了。
有高层见到这一幕，朝方启昀竖起大拇指，方启昀幽暗的眸子看过去，释放十足的杀伤力，高层立马转头，却把这一幕悄悄地告诉了更多人，于是，全车人都知道了方总裁高冷外表下的百转柔肠。
车子抵达酒店，方启昀先安排好工作人员后，自己将贾静静抱进房间，说是她的试睡工作从今夜开始，他站在房间里看着床上那人安静柔软的睡颜，不知不觉过了十分钟才离开，转而去宴会厅。
宴会厅的工作人员等他许久，他们边吃边聊，等到澳洲龙虾上桌后，方启昀叫来服务生，让打包三只，送去贾静静房间。
一女性工作人员艳羡道：“方总，你对咱们公司的试睡员太好了。”
方启昀抬了抬眼梢，面无表情地反问：“我对你们不好吗？”
女性工作人员看了看其他同事，俏皮地回道：“好，当然好，方总特别看得起我，有一次在机场，男同事尿遁，方总让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抗四个旅行箱过安检，对我是真的好。”
全桌人都笑了。
大约同在异乡为异客，所以同事们也放下了对顶头上司的绝对尊崇，敢当面以开玩笑的方式吐槽了，而方启昀也没说什么，举起酒杯，和同事们真正打成了一片。
布里斯班的第一夜，原本温馨而平静，却在后半夜发生了一些意想不到的插曲。
凌晨两点，饿意与尿意使贾静静醒来。一睁眼，就看到床头柜上摆放着的三只打包盒，盒子里装的正是她垂涎已久的澳洲龙虾。
清蒸、蒜蓉芝士、红酒炙烤……各个口味都有，贾静静大快朵颐，把它们纷纷拆吞入腹。
龙虾的鲜美，让贾静静心情大好。这些，应该是方启昀派人送来的吧。这个方总，看起来冷冰冰的，但内心还是很有温度的嘛。跟他认识这么久以来，每一次的细枝末节，贾静静都能有如此体会。
不知道为什么，她脑海中又闪过那个派对时莫名其妙的吻……温暖，柔软，似乎还带着一缕红酒味。恍惚片刻，场景重现，仿佛反刍一般让贾静静重新记起、回味。
“天呐，我到底在想什么！”贾静静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她趿着拖鞋，去卫生间狠狠洗了把脸，想要洗掉内心的罪恶感。片刻后抬头，贾静静望着镜子中那张白皙清秀的脸，蓦地想起自己来澳洲的目的。
她关掉水龙头，从包内翻出本子和笔，又将房间内所有的灯打开，开始一处一处观察房内的古朴装饰，边用手机拍照，边记录脑中一闪而过的形容词汇。做完这些之后，她赤脚跳上床，时而躺下，时而翻滚，测试床的柔软度。
就在这时，走廊上传来一阵异动。
仔细聆听，有女人的声音，仿佛在跟谁起争执。
贾静静疑惑地眨眨眼，蹑手蹑脚走近门，悄悄打开一条门缝。门外站着的居然是方启昀，他穿着睡衣，背对着她，后背绷得笔直。
一名金发碧眼的姑娘不断靠近他，说着贾静静听不懂的话。
她用肢体动作撩拨他，方启昀却始终不为所动，甚至轻推了她一把，低声斥责她。
“啧啧……”真是不解风情，心里却有些发酸，总裁总是不缺女人的吧。
贾静静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将脑袋探出门，伸长脖子，却因为重心不稳，一下子摔倒在地。
“嗷！”
两双眼睛齐齐盯着她。
“嘿嘿……嘿嘿……”贾静静尴尬地抓抓头发。
她从地上爬起来，一面往门内退，一面比手势：“你们继续，继续！”
说时迟，那时快，方启昀长臂一揽，将贾静静揽入怀中，一同进入房间。
“方总，你干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贾静静惊魂未定。
“嘘！”方启昀示意她噤声。
直到高跟鞋的声音走远，方启昀才放松状态。
“那女的是谁？”贾静静问。
“不认识，说是当地酒店协会送来孝敬我的礼物，但根据我对会长的认知，他是一个很正直的人，不会干这种事，所以，这里面有问题。”方启昀眼眸暗了一暗。
“那你刚刚跟她吵什么？”贾静静又问。
“没吵，她想进我房门，我不让，让她自重而已。”方启昀淡漠地回道，却有些紧张，他不想让她误会他是个随便的人。
“那，那……你为什么进我房间？”贾静静发觉自己跟他距离太近，不禁后退了一步。
方启昀察觉到了，他上前一步，以压倒性的姿势，将贾静静逼到墙角，声音低沉，“因为我跟她说，我带了女朋友来，不方便，而你刚好出现。”
贾静静慌乱不已。
“怎么，当我名义上的女朋友，很不愿意？”他愈来愈逼近。
贾静静蜷缩成一团，不敢抬头直视他。
“既然不愿意，派对那夜，为什么拉着我不放？我们也曾在同一个房间度过一个夜晚，当时不害怕，现在怕了？”方启昀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脸上，贾静静浑身颤栗。
这种感觉奇异又危险，贾静静闭上了眼睛。
等了很久，方启昀都没有将她怎么样，她睁开眼，方启昀的眸中布满失落。
“看来你是真的怕我。”
贾静静懵了，方总这是什么意思，离自己这么近，又提起那天晚上……
他忽然笑了，他不想再隐瞒自己的心意了，不说出来的话，这个傻丫头怕是一辈子都不会往这方面想了。方启昀摸了摸她的脑袋，温声说：“我希望我跟你的关系，不止于上下级。”
什么？贾静静怀疑自己耳朵和眼睛都出了问题。他他他他他什么意思？
方启昀目光穿过她，看到床头柜上那三只堆满龙虾壳的盒子，眼眸又回转，看向她的眼神更加温柔，“龙虾好吃吗？”
贾静静愣愣地点点头。
“那就好，睡吧，晚安。”方启昀顺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转身拉开门，走出房间，独留呆若木鸡的贾静静。
刚才发生了什么？女朋友、关系不止于上下级、还摸了自己的脑袋……方总不会喝多了吧？贾静静摸了摸自己的脸，微微发烫，应该是自己误会了，方总只是想躲开那个女人！可是，自己的心又为什么跳得这么厉害。
贾静静猛喝了三大杯水，“怎么还跳得那么快，天啊！”难道自己喜欢上方总了？不敢想不敢想。贾静静头一次到了这个时间点还没困意，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难眠。
方启昀出了房间后，也有些懊恼，这个傻丫头会不会觉得自己的上司是个怪叔叔，莫名其妙闯进她房间，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也许不应该这么早表露心意的，至少不应该吓着她。
他想到刚才贾静静怯怯的眼神，像被吓到的小动物，心里就莫名一紧。
回到自己房间，方启昀用冷水洗了几遍脸，这才拿起客房电话，叫醒了正呼呼大睡的刘堂风。
刘堂风赶到方启昀房间时，见他正立在落地窗边，端着一杯红酒，望着远处一片空旷的夜景出神。
刘堂风望望夜景，又望望他，“方总，您……又失眠了？”
方启昀转过身，单刀直入地说“刚刚有个陌生女人敲我房门，试图色诱我，被我拒之门外。”
刘堂风瞪大眼睛，仿佛为自己错过这香艳一幕感到可惜。
“能准确知道我房间号的人，不会是什么简单人物，我怀疑她目的很不单纯。A.WANG酒店请来实地考察的企业，还有谁？”方启昀语气里透着一丝凉意。
“不是就我们吗？”刘堂风回着回着，自己也没了底气，对于这件事，他并没有多想。
“我去调查一下。”刘堂风脑门直冒汗，脚下后退着要离开。
“等等，大半夜去哪儿调查？明早再去，记得，别大张旗鼓。”方启昀眼底晦暗不明。
刘堂风脚步一顿，迟疑了一下才说：“难道这A.WANG，又是另一个山泉？一女许多郎，妄想让咱们鹤蚌相争，它自己渔翁得利？”
方启昀放下红酒，黝黑的瞳孔微微一缩道：“来澳洲的前一天，山泉的许昌然突然向我示好，不但停止了所有对EMT的舆论攻击，还主动承认之前窃听器的事情。我之前还想着，他又要整什么幺蛾子，联系今天的事儿一看，大约是新叶放弃了他，许昌然便上赶着来表忠心了。”
“这许总草根出身，能屈能伸，识时务者为俊杰。”刘堂风叹道。
方启昀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颇有些恨铁不成钢，“我的意思是，许昌然的突然示好，意味着新叶放弃了对山泉的竞争，很可能，投向了海外市场的角逐。”
“您是说，新叶很可能也在澳洲？”刘堂风迟疑地问。
“不光是新叶，想将A.WANG纳入囊中的集团，至少……”方启昀伸出三根手指。
此时，澳洲正处于凉风习习的秋天，虽然酒店房间安了恒温装置，刘堂风却依然后背发凉。
“那……那您说的那个女人，会不会跟上次窃听事件一样，是被收购者贼喊捉贼的戏码？”刘堂风问道。
“老外不兴这一套。我担忧的是，我们已经失了先机。你回去后，连夜整理竞购协议，明早提交。”方启昀声音低沉，藏着一缕狠决。
“是，是，我明白怎么做了。”刘堂风面色严肃，连连应道。
方启昀望向窗外，不久后，天就要亮了，再阴暗的秘密，都会露出马脚。
（六）
离A.WANG酒店招待方启昀一行人的日子还有一天，所以次日，当地的工作人员给EMT一行人安排了考拉动物园一日游的行程。
动物园位于市郊，让堂堂总裁搭公交肯定不合适，工作人员为他们租来四辆汽车，让他们可以自驾前往。同事们极有默契地将贾静静拱向方启昀，然后迅速挑选好同伴，占据汽车，各自为王。
“这么心不甘情不愿的，那你搭公交去吧，这也符合你的身份。”方启昀轻轻挑眉，看着无奈的贾静静道，根本没追过人的他，像小学生一样靠着“欺负”喜欢的女生来吸引注意力。
那个毒舌又刻薄的总裁，终于又回来了。昨晚的他与她，同在一个屋檐下的温柔场景，果然只是梦一场。
“不用啦，我特别荣幸能跟总裁一辆车！”贾静静挤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迅速钻上车。
幸好，除了他跟她，还有一名当地的白人司机。三人共处，车内气氛还是比较和谐。她看风景，他闭目休息，司机专心开车。
一小时后，抵达考拉动物园。
动物园很大，考拉遍地都是，它们姿态千奇百怪，挂在树上的，躺在地上的，甚至还有和袋鼠厮混在一起的。
贾静静从入园起，整个人就显得异常亢奋。
“考拉好可爱！毛茸茸的！我好喜欢啊！”虽然所有人都热爱动物，但能跟小孩子一样热烈表达的，只有贾静静一个。
方启昀嘴角弯了弯：“这么喜欢它，是因为它跟你很像吧。”
“是因为我们眼睛都很大吗？”贾静静歪着脖子，手指绕成两个圈，套在眼睛上，有阳光从她的眼睛路过，过分粲然。这样天真烂漫的动作，触动方启昀内心某个隐秘的柔软，他很快撇过头，故意刻薄：“是因为你们都一天睡十八个小时。”
“吃吃睡睡就是一天，真是让人羡慕。”贾静静看到饲养员给考拉喂桉树叶，艳羡道。
“不思进取。”方启昀故意淡漠道，可他好像就是喜欢这样纯粹的贾静静。
“方总，这个世界上有猎豹这样勇于追逐的肉食动物，也有考拉这样安于现状的草食动物。猎豹想要吃肉，就活得辛苦一些，夜不能寐，怕错失猎食的机会。考拉没有那么远大的理想，吃树叶也能活，生病了才需要喝水，很好养活。这世上什么人都有，才构成了自然界。”贾静静认真地说。
方启昀张了张嘴，居然无法辩驳。
“但我现在不这么想了。”贾静静又道。
“嗯？”方启昀饶有兴致地望着她。
“我现在也想吃肉，虽然终其一生，也无法跟猎豹比肩，但可以将它视作偶像，向它学习。因为考拉安于现状，是因为有树叶可吃，当有一天树叶被吃光，它不懂得捕食，就会饿死，我不想饿死。”贾静静一面点点头，一面认真道。
方启昀怔住，心中塌陷一块，面上却嘲讽如常，“说的总是比唱的好听。”她怎么会饿死呢，他会当她的猎豹，将小考拉温柔豢养。
贾静静不以为意，她想着，自己的努力，总有一天会被这位不可一世的方总裁瞧见的。
接下来的整整一天，贾静静都在和考拉、袋鼠、绵羊的亲密接触中度过，时不时惹来方启昀几句风凉的讽刺。贾静静不羞不恼，还学会了四两拨千斤地怼回去，句句戳中方启昀的痛点。
——“你笑成这样，宛如一个智障。”
——“智障活得开心且长寿，聪明人想得多，所以失眠，所以活不久。”
——“你长这么大，没见过羊是么？”
——“我虽然是小城市出身，但我们城市里没羊，确实没见过活的，方总您这么淡定，是见多了吗？”
——“袋鼠很粗鲁的，你小心被它揍。”
——“袋鼠分得清人的善意的，方总您总是板着脸，它也许会当做是对它的不善，从而攻击您呢。”
——“真是后悔带你出来。”
——“可陶经理说，是您特地下指示，要招我回来的呀。”
她一脸单纯无辜，笑靥如花。看起来笨拙如她，忽然伶牙俐齿，学会斩别人痛点，方启昀却一点火气都没，他认为，她这是在恃可爱而行凶。
离开动物园时，日落黄昏。
贾静静仍旧是跟方启昀一辆车，她哼着歌看着风景，方启昀闭目养神，司机安静开车，原本以为气氛会像来时一样一直和谐下去，却在行车半小时后，一个趔趄，伴随一声刺耳的闷响，汽车突兀地停下来，贾静静脑袋撞到前方座椅上。
“怎么回事？”方启昀睁开眼问。
司机彪了一连串英文，然后下车。
“怎么了？”贾静静揉着脑袋，茫然道。
“汽车抛锚，赶紧下车。”方启昀看着她的动作，想到那晚自己的手也曾在她毛茸茸的脑袋上，手感还真不错。
贾静静下车后才发现，这里荒芜一片，除了一条看不到尽头的路与绵延不绝的山坡外，几乎什么都没有。
国内地广人多，国外地广人稀，对比真是鲜明。
司机撬起车盖，检查熄火的原因，方启昀和司机在用英文交谈，眉头越蹙越紧。
“怎么了？”贾静静感觉不安。
“燃油泵线路烧坏了，一时半会儿走不了。”方启昀冷静回道。
“那我们打电话叫其他人过来，他们的车上挤挤可以坐的，我们可以给他们发定位。”
贾静静匆忙拿出手机，才发现这里是郊外，手机没有一点信号。
白人司机忽然飞脚踹了一下车盖，有些崩溃。贾静静感觉事态严重，有些许不安。方启昀却始终保持冷静，他平静地安抚司机的情绪，然后与他交流。
贾静静抬头看着天，一轮夕阳越过荒漠，越过山林，在地平线上摇摇欲坠。
“我们今天要在野外过夜吗？”贾静静蹙着眉头小声问。
“司机说这附近有农场，我们如果借宿不成功，就只能在车内歇一晚，明天再说。”方启昀倒一幅无所谓的模样，总之是和她在一起。
贾静静再次将视线投向远方，隐约看到一栋隐藏于林木中的红房子。
“我们就去那一家吗？”贾静静迟疑道。
方圆百里，似乎只有那一户人家。如此与世隔绝，贾静静莫名害怕。
“总得试一试，如果你不想露宿的话。”方启昀斜睨着她。
说着，三人便向那栋红房子走去。看着不远，但足足走了半小时才抵达。房屋外的那只德国牧羊犬比主人预先发现他们的存在，用戒备的眼神盯着他们。
“狗狗，我们只是借宿的，不是来偷你家羊的，放心！”贾静静像对小朋友说话一般对着牧羊犬说话。
“汪汪……”狗吠了两声，发出警告。
贾静静不自觉往方启昀身后躲。
“胆小鬼。”方启昀轻笑，却喜欢被她这样依赖。
主人这时出来，制止住牧羊犬的吼叫。这是一名大约五十岁左右的大叔，头戴牛仔帽，活生生西部牛仔的打扮。
司机上前，与大叔交谈，说明了他们的遭遇，大叔表现得很热情，让出一条路，请他们进屋。
屋内设施十分陈旧，贾静静恍惚以为回到了小时候，姥姥家便是差不多类似的结构。
大叔与老婆两个人住在这里，儿子和女儿都在布里斯班工作，周末才回来看他们。这里人烟稀少，最近的邻居也住得十万八千里远，好不容易出现三个人，大叔和他老婆都很开心，招待他们吃饭、喝酒，并且絮絮叨叨聊了许多，虽然贾静静根本听不懂。
酒足饭饱，大叔的老婆已经为他们收拾好了房间，只有两间，之前是大叔的儿子和女儿住的。
司机住一间，剩下的一间……大叔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贾静静迅速反应过来，她指手画脚，“No，No，我，和他，不是……那种关系。”
大叔皱着眉头，表示听不懂。
贾静静中英文夹杂，再次比划了一遍，甚至拉过司机，想让他帮忙解释，但司机一副看热闹的表情，表示自己累了，只想休息，贾静静欲哭无泪。
“不要再麻烦他了，你不累吗？”方启昀长臂一揽，便将贾静静揽入房间。
门“咚”一声关上。
“你你你你要做什么！”贾静静喊道。
“你再大喊大叫，我就真的要做点什么了。”方启昀轻飘飘的一句话，彻底封了贾静静的口。
贾静静僵硬地站在窗边，窗外，是一片模糊的深暮。视野所及的画面，仿佛一帧粗略的素描，被人漫不经心画出，却深藏动人心魄的魅力，蕴藏故事延续的无数可能性。
（七）
房间内只有一张床。
贾静静自觉地从橱柜里抱出一床被子，摊在地上。
“你要睡地上？”方启昀眉头一挑。
“尊贵的总裁当然要睡床上，我是小员工，必须睡地上啊。”贾静静边说边整理床铺。
“可你是女孩子……”方启昀故作犹豫地说。
“方总，你终于良心发现了？”贾静静有些惊喜，停下了动作。
“虽然你是女孩子，但在我们EMT，上下级关系，大于男女关系，所以你主动睡地上是对的，我要表扬你。”方启昀一本正经道，脸上飞速闪过一丝笑意。
这个人太……贾静静扭过头不理他，往地上一躺，闭眼打算睡觉。
忽然，脸上被人丢了一个枕头。
“你也真是不讲究。”方启昀低沉的声音传来。
“都寄人篱下了，还有什么可讲究的呢。”贾静静闷闷地回了一句，顺手关了墙壁上的灯。
很快，屋内没了动静。
窗外，树叶刮着窗户，沙沙作响。
国外，郊野，古老的房子，这一切的一切，都让贾静静浑身起鸡皮疙瘩，她开始后悔把灯关了。
“那个……”贾静静发出声音。
“你居然还没睡着？”方启昀有些讶异。
“嗯，我有些怕，可以开一盏灯睡觉吗？”贾静静小心翼翼地询问。
方启昀抬手，开了台灯。
一盏旧旧的灯，照出昏黄的光晕，贾静静瞬间就不那么怕了。
可是……
“这样会影响你睡觉吗？”她记得，传闻中的他睡眠质量很糟糕，所以对睡眠的环境要求很高。
“会。”他答道。
“哦，那还是关了吧。”贾静静心虚地抱紧被子，举手打算关灯，却被方启昀按住。
他的手，有种奇异的温暖。
“你不是怕吗？开着吧。”方启昀声音虽然不悦，但他的行动却打动了贾静静。
沉默中，贾静静忽然开口：“其实，我是真的很感谢你，给我工作，教我职场的规则，并且鼓励我振作，虽然很多时候你看上去不近人情，但我觉得，你内心是个温暖的人。”
说完这句话，贾静静将脸埋进被窝，大约是不习惯对着上司掏心掏肺，可是很奇怪，黑夜与昏黄的光晕，总能使人卸下心防。
过了半晌，方启昀才开口，却问：“你为什么会来千城？我是说，你这样的情况，待在父母身边，会轻松很多。”
“我……”贾静静顿了顿，轻声说：“我跟我父母的关系没那么好，小时候家里穷，他们就把我送人了。我以前就是在千城度过的，我的养父母在这里，他们对我很好，那个时候，邻居家有一个小哥哥，他们家养着一条很大很凶的狗，每次我路过他们家时总是很害怕，但小哥哥会护住我，告诉我不要怕。那段时间，是我童年记忆里最美好的一段时间。后来……”
“后来呢？”方启昀紧张地抿了抿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心里的猜想，却压制不住内心隐隐的激动与期待。
贾静静没料到方总居然有闲情逸致听自己的这些破事，她迟疑了下才继续说道：“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家里来了一帮很凶的人，他们骂人、打人，还砸东西，再后来，他们又把我送回我亲生父母身边。嗯……对我来说，千城是个有美好回忆的故地。”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愈来愈低。贾静静无法得知方启昀此刻内心的震惊，灯光下，他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还是抑住内心的情动，将想法掩藏。
少时，他家住在城南别墅区，邻居那一对年轻夫妻生意做得非常大，两家关系交好。有一天，他们带回来一个小女孩，女孩长得清秀白净，性格怯懦，躲在夫妻身后，偷偷地望着他，她的眼睛澄澈得仿佛天山湖水，他只见了一面，便记住她了。那时他们经常一起玩，因为小女孩看起来又白又软，方启昀并未记住她的大名，一直以软软称呼她。后来，方启昀的父母对他的要求日渐严苛，他便忙于学业与各项社交礼仪，很少回家。当他特地想要回家见她时，发现邻居家因生意破产被追债的人围堵，而软软，也已经被送走了。
“也许，你来千城，真是上天的安排也说不准，它在安排你重逢美好。”方启昀嗓子有些哑，这样的声音反而更加富有磁性。
“谢谢你安慰我。”贾静静心里仿佛升起一股暖流，方总果然是一个无比温暖的人，不但愿意倾听自己的这些小事，还细心安慰我。
“这算不上是安慰，而是实话。”方启昀眼神柔和，面容含笑，任谁看到现在的他，都会陷入他的温柔中。
“那……方总，在你眼中，我的优点是什么？是什么吸引你再次聘用我呢？”贾静静翻身，忽然精神起来。
“……能吃是福，能睡也是福，知足常乐。”怔了半天，方启昀才回道。
“听上去就不像是夸奖人的话。”贾静静努了努嘴，重新翻身睡下。
方启昀沉默了一会，“你的嗜睡症，经过专业的医学治疗吗？”
“没有，专家号太难挂了，我也没有钱去治。”贾静静的声音越来越低。
“嗯，我认识个这方面的专家，等他回国后，你去看一下，对症治疗。”如果这个傻丫头一直病着，在职场上怕是很难立足。
“方总你对我真好。”贾静静笑出声，心情越来越飘，眼皮却越来越沉重。
“咳，我是希望你努力工作，早日……变成食肉动物。”方启昀望着床下的那个人，若有所思。
“嗯……”贾静静上下眼皮彻底被焊接到一起，发出近乎梦呓的一声后，沉入梦乡。
她梦到了自己沉入冰封的大海，四周浓稠一片，死一般的寂静，她被沉船压住，快要陷下去，一双手突破海水，向她伸来，她拼命握住，那双手带着她，游向头顶阳光的方向。
方启昀却久久激动难以入睡，感慨他们的缘分，越发坚定要重新将“软软”划入自己范围的决心。漫漫深夜里，伴着贾静静有节奏的呼吸声，方启昀又再次陷入他久违的美梦。
晚安，我的美梦小姐。
（八）
清晨，贾静静醒来时，阳光已经穿过窗户，将房间照得明亮。她走出房间，看到所有人都围着桌子坐下了，似乎在等她。
主人和他老婆对她报以微笑，方启昀日常高冷脸，“先去洗漱，然后来吃早餐。”
“哦。”贾静静迷迷糊糊去刷了牙、洗了脸，坐下来刚咬了一口面包，突然想起一件事，
“联系过公司同事了吗？”
“用主人家的固定电话打过了，他们一会儿就来。”方启昀回道。
从刚刚见到他开始，他就在低头用手机翻着什么，看得认真。可这是郊外，不是没有信号吗？
“你在看什么？”贾静静忍不住问。
“EMT介绍的演讲稿，今天A.WANG酒店高层会接待我们。”方启昀仍然低头看着手机。
“今天？”贾静静愣了愣。
方启昀气定神闲，今天有这么重要的事情，他昨天居然还能跟同事们一起去动物园，和自己一起被困在农场，等待不知道会不会准时抵达的同事。
他是一座真正的高山，巍峨冷静，岿然不动，贾静静再次清晰认知到。
同事们在他们用完早餐一刻钟后抵达，贾静静和方启昀乘坐新车，回到了来时的酒店。
酒店布置焕然一新，墙壁上、每个角落里都添置了能够体现中国特色的饰品，原本冷色调的酒店，在正红色、龙飞凤舞饰品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喜庆。
方启昀眼眸眯了眯，唇角扬起一丝冷笑，心知A.WANG要接待的中国企业，不止EMT一家。
他在休息室迅速换装，在招待会开始前的十分钟，走入会场。
果然，迎面而上的并非A.WANG的接待人，而是杜衡生与他的下属。
“方总，真是巧，他乡遇故知。”杜衡生上前一步，伸出手打招呼。
“不巧，我早知你会来。”方启昀虚握了下杜衡生的手，随后略过他，直接入座。
杜衡生在他身后笑得体面，不以为意地走到他身旁，坐下时小声地说了一句：“安乐集团的小林总也来了，方总何必那么针对我？”
“别人光明正大竞争，杜总却喜欢偷鸡摸狗。”方启昀目视前方，口中轻飘飘地回道。
“哈哈哈哈哈，方总还是那么有趣。”笑够了，杜衡生声音又小下去，几乎是贴在方启昀耳边道：“山泉的事儿抱歉，我们不要了，你们花至多六十亿就能收购成功了。至于A.WANG，我就不会手软了，毕竟，可不止方总你，有进军国际市场的野心。”
方启昀面无表情地静坐十几分钟，A.WANG的接待人这才姗姗来迟，用英文不停对方启昀说抱歉，随后邀请他上台。
EMT的所有人看到如此场面，免不了一番窃窃私语，因为当初他们接到的消息是，A.WANG只接待他们一家中国企业，如今看来，整个场面更像是百家争鸣，仿佛一个大型拍卖会现场。一直到方启昀站在长话筒前，同事们这才停止了议论。
贾静静坐在台下，和同事们一起仰视着他们的总裁，这个天生的领导人，是如何有条不絮地发表完一系列演讲，他用熟练的英文，完美而简短地阐述了EMT的优势。
当然，这些都是同事翻译给贾静静听的，她的听力水平，并不具备听懂的能力。
台上，方启昀的目光不经意间瞟向她，贾静静就笑着向他竖起大拇指，方启昀唇角微微上扬。
介绍会结束之后，有同事喊住贾静静：“方总叫你去他房间一下。”同事暧昧又心领神会的笑容，让贾静静内心浮起一丝微妙的悸动。
方启昀正站在镜子前卸领带，脱下西服的他，看上去终于有些疲惫。
“我来了，你找我？”贾静静开口。
“嗯，我待会儿要去应酬，场面比较无聊，你就不用跟着去了。我让人吩咐了餐厅给你做海鲜餐，送到你房间。”方启昀有史以来第一次对一个女孩子这么细心，什么事都不忘记她。
“方总，你对我真是太好了！”贾静静的眸里布满欣喜，不用去无聊的地方，还有好吃的海鲜餐！
“不要光吃饭，不做事。”方启昀理了理袖口，瞥了她一眼。
“才没有！测评我回去就写，明天就能写完。”贾静静下巴抬起，示意自己很努力。
这些小动作落下方启昀眼中都格外可爱，唇角一勾，“你边写边等我，下午带你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去了就知道了。”方启昀轻轻敲了敲她的脑袋。
“好。”贾静静乖巧地点头。
方启昀又指了指桌上的一只纸盒，“酒店的员工送给我的，说是澳洲本地的营养品，我粗略扫了一眼，都是一些补脑的营养品，你拿去吃吧。”
“方总……”贾静静再次感受到不真实的幸福感，像棉花糖一样，软而甜，可贾静静却害怕自己咬下去，却什么都不剩了。
她拼命掐了自己一把，直掐得手臂发红，才肯信这接二连三的幸运。
贾静静翻了翻盒子里的保养品，每一瓶都贴心地贴上了中文标签，确实都是安神补脑的保养品，但……
贾静静从中拿出一只贴着抗压维生素标签的瓶子，单独放到桌上，“方总，这个可以治疗失眠，缓解焦躁，留给你吃。”
方启昀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那……我就先走了。”贾静静抱起盒子，脚底抹油。
打开房门的一瞬间，像想起什么似的，回头说：“方总，少喝酒，少喝咖啡，多休息。”
方启昀点头轻笑，她愣住，目光与他的黑眸撞在了一起，迅速低头，关门离开。
他跟她之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打破了上下级阶层，一起出行，一起用餐，他记得她的喜好，关心她的心情，甚至会对她笑。
贾静静歪了歪头，到底现在是什么关系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