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期》 第2章 在线阅读
不开心么？
我有些恍惚。
前世自他们离开，我的人生便再没有喜乐了。
如今他竟有脸对我说，「别搞得大家都不开心。」
那天与前世一样，宋明也的母亲拖着病体，千里迢迢赶来见他失散多年的儿子。
可就在在见到他身边的我的第一眼时，就厌恶至极。
她发出尖锐的喊叫，「怪物，怪物，滚开！」
我一愣。
我知道自己的样子不算好看，宋家大概看不上我，却也没想到会是这般局面。
宋家的人叹了口气看向宋明也，「自你失踪，她的精神便不正常了。」
宋明也虽然还未恢复记忆，但到底母子连心，露出沉痛的表情。
而让人更没想到的是，她却很喜欢沈淼淼。
她亲切地拉着她，「永恩，你回来了。」
原来，她把沈淼淼认成了她早死的小女儿。
宋家人走后，宋明也对我说，「阿熙，我母亲的样子你也看到了，她不能受刺激。」
「等我妈病好了，我就接你回去。」
「我不会让小星忘记你的。」
他借着他母亲的态度，顺水推舟道，「我得带淼淼一起走。」
「小星身边没有熟悉的人照顾，我怕他不习惯。」
前世我信了。
我一年又一年地等。
他们却没有再来过。
宋明也后来说，「云熙，我可以给你一大笔钱。」
「但你，做不了宋家的主母。」
我歇斯底里地朝他发疯，「我做不了，沈淼淼就可以吗？」
「宋明也，她跟我的出身有什么区别？」
积了多年的怨，终于在那一刻爆发。
他没有说话，只是怜悯地看着我。
可我又能怎么办呢？
当初因为他没有身份，我们连结婚证都没有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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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才知道，沈淼淼长得像他母亲意外死去的小女儿。
所以宋明也才执意带她一起走，所以她顺顺利利嫁给了宋明也。
我在那一刻百感交集。
竟有人，这么好命。
可凭什么所有的苦，就都要我一个人吃尽呢？
我的父母同样早亡，只是多留下了一块地。
我哪怕把那块土翻烂了，也长不出值钱的东西。
我只能上山采着菌子，又四处做着针线，才能勉强维持生活。
捡了宋明也后，一张口变两张口。
起初他什么也做不了，我又把种菜的地方腾出许多，种些药草，再多卖些钱。
风吹日晒一日日搓磨了我。
很多人都忘了，我年少时，也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美人。
比沈淼淼美多了。
只是后来我再见到沈淼淼时，确实有些自惭形秽。
她烫了时髦的头发，穿着最新款的时装，举止优雅，像一个与宋明也门当户对的千金小姐。
她知道我去过学校找宋星，特意来见我。
她看到我时，很是居高临下。
「若是别人知道小星有你这样的妈妈，都会耻笑他的。」
「宋大哥当初娶你不过是情势所逼，他从头到尾都没得选。」
「你该自觉些，滚出不属于你的世界。」
宋星的态度，也佐证了她的话。
我想起宋明也向我求亲时的样子，眼底似乎确实没有笑意。
还有他取名小星的时候。
他说，「这个地方太落后了，我希望小星能遨游宇宙般自由。」
我想我不顾名声救了宋明也，不顾生死生了宋星，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难道是为了让他们父子一次又一次地践踏我吗？
所以那之后，我没有再联系过他们。
他们也好像完全忘了我。
直到我快死了。
最终却也是，不如此生不复相见。
上一辈子我耗尽了我的心力和愚蠢。
这一回我想好好为自己活一次。
我是宋明也生命里的插曲。
他也可以是我的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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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要离开的那日，宋明也送了一只草蚱蜢给我。
在我们相处还好的日子里，我生气了，他就会这么哄我开心。
我当宝贝一样收集了一盒。
可现在，我没有伸手去接。
宋明也不以为然地笑了，「我们今日就要走了，还在生气么？」
从前我也经常为沈淼淼的事与他生气。
他与沈淼淼聊得火热，我问起时，他却永远只是说，「你不懂。」
我很不服气，「我不懂，你可以教我呀？」
宋明也却不肯。
「我在学校教得已经够多了，难不成回家还要上班吗？」
我省吃俭用地去买了他们聊的书。
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
可是看了三页我就犯困了。
我不明白他们怎么会喜欢看这种东西。
宋明也好笑地揉揉我的头，递上一只草蚱蜢，「喏，去玩吧。」
像哄小孩儿一样。
我以为那就是爱。
许多年后我回想起来才明白，他确实不爱我。
所以他不愿耗费心力。
一只蚱蜢一分钟就可以编好，教我读一本书，却不知要耗费多少日。
只是后来我一个人，看了许多许多书，才发现，其实也没有很难。
所以这一世，我不会再稀罕他的蚱蜢了。
我想学的东西，我会自己去学。
见我还是不接，宋明也有些意外。
沉默间，外面按响了喇叭。
宋家的人到了。
宋明也叹了口气说，「拿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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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愣，问，「什么？」
宋明也道，「香包。」
「枕头不好带了，香包还可以带两个。」
「我知道你做得多，小桃根本用不完。」
我恍然大悟。
他竟以为我只是在嘴硬。
我好笑地摇了摇头，「没有了，一个也没有了。」
「多的都被我卖掉了。」
我的绣活很好很好。
我妈祖上出过很有名的绣娘，她还在的时候，把手艺教给了我。
我自己做的香囊其实是很抢手的。
只是平日里，农活太多，我没时间做。
难得做的都给了他们父子。
宋明也还在看着我，似乎仍旧不信我的话。
直到宋星高兴地拉着沈淼淼进来。
「爸爸，我们快走吧！」
沈淼淼拿出手绢给他擦汗，「瞧你，这么高兴，都跑出汗了。」
宋明也一把抱起他，「跟妈妈说再见吧。」
宋星还在赌气，扭头不看我。
我盯着那手绢，突然开口道，「还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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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淼淼一愣，「什么？」
「我绣的手绢，还给我。」
沈淼淼笑得有些轻蔑，「这确实带进城也让人笑。云熙姐舍不得，就给你吧。」
那时她救了宋星，我没什么好东西拿得出手，就绣了这方帕子。
双面绣。
上面的蝴蝶谁看了都说活灵活现。
翅膀粼光变换。
我卖了一颗珍藏的，有些年头的老参，买了很好的丝线。
宋星脸上露出嫌弃的神情。
这样的表情，前世今生我都看过许多次。
我知道，他嫌我给他丢脸。
他们父子素来大方，今日借个东西，都不好意思开口让人还。
宋星要请小朋友吃糖，宋明也要给念不起书的学生垫学费。
只有我一分钱掰成两瓣用，处处与人计较。
为了一个鸡蛋能多卖一毛钱与人争得面红耳赤。
沈淼淼却不一样。
她温声细语，同谁都不红脸。
工资可以全都拿来讨好宋星给他买我绝不给他买的东西。
时日久了，宋星难免更亲近她。
我再对沈淼淼不客气的时候，宋明也便也开始帮她说话。
宋星肠胃不好，我不许他吃冰棍。
沈淼淼偷偷给他买。
事后果然拉肚子拉得险些脱水。
沈淼淼自责地红着眼啜泣，「都是我不好。」
我刚想发火，宋明也就说道，「淼淼也是好心。」
「不怪她。」
这么看来，他们确实才是一路人。
我的那些斤斤计较，都没什么意义。
宋明也生在富贵窝，跟着他便不需要计较这些。
难怪他不愿带上我。
10
出了门，宋明也突然发现院子里养的鸡鸭都不见了。
「那些鸡鸭呢？你从前不是最宝贝了？」
我自然宝贝。
鸡蛋鸭蛋能卖钱，能让我们家吃更多的肉。
但宋明也不喜欢。
他骨子里带的风雅让他受不了家禽粪便的臭味，他更喜欢沈淼淼那样的院子。
种些花草。
搭一个葡萄架。
夏天可以坐在架子下喝茶乘凉。
还可以摘了葡萄酿酒。
所以他们没事的时候，大多会选择待在那里。
我淡淡地说道，「卖了。」
我要走了，自然要把这些都处理好。
这村子里没人喜欢我，我不愿再留在这里。
前世我不肯走，是怕他们找不到我。
这回我知道了，他们是不会找我，也不会在意我的。
宋明也奇异地笑了一下，有些阴阳怪气。
「也是。」
「我给了你那么多钱，你不必再养这些。」
「一百万，足够你去县城买套房子。」
在宋星的催促下，他们终于上了车。
宋星还是没有同我说再见。
似乎确实也没什么好说。
我们这一生，大约是不会再见了。
宋明也塞了一部手机给我，「你想我们可以打电话。」
前世他可什么都没给我留。
这回我表现淡然，他反倒变得主动。
但我不会打的。
那笔钱，我也不会带走。
此后山高水长，一别两宽，后会无期。
这一世，我不要再与他们扯上任何关系。
当车队消失在山路的时候，我带好我的东西，最后看了一眼我的家。
沈云熙。
你要重新活了。
11
宋明也回到宋家的第一个晚上，就感到了莫名的熟悉。
他躺在柔软的大床上，想起了沈家村简易的木板床和发黑的蚊帐。
以及那些恼人的蚊虫。
他总是睡不好。
后面沈云熙用草药做了驱蚊包才好些。
他的房间里，空调温度正好，还有些似有若无的浅淡香气。
那是他从前最喜欢的味道。
宋明也以为他今晚会睡得很好。
可直到半夜，他翻来覆去，还是没能睡着。
少了些什么呢？
他想。
是那股药味吗？
好像是的。
显得他屋里的熏香有些腻了。
近乎一夜没睡，早晨起来宋明也有些精神不济。
宋家的早餐很丰盛。
因为不确定他们的口味，中式西式都做了。
宋星拿着叉子捣盘子里的鱼。
宋明也的父亲看见，语气有些严肃，「小星，好好吃饭。」
宋星有些委屈。
从前都是妈妈会给他挑好的。
沈淼淼见状便想要帮他。
又被拦住。
「你不小了，自己弄。」
随即又轻轻叹了口气，「村野妇人教得好什么孩子。」
沈淼淼闻言放下了手中的叉子。
宋星更觉得委屈。
从前妈妈拦着沈姨，沈淼淼分明从来不听。
他敏锐地察觉到，他的爷爷并没有那么喜欢他。
沈姨也和从前不一样了。
他好像，有点想妈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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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子心思简单，早餐结束他就这么对宋明也说道。
宋明也想了想，拨通了沈云熙的电话。
却没有人接。
宋明也勉强地笑了笑，「妈妈可能在忙别的事，我们一会儿再打。」
但很快宋星就没有机会再打电话了。
他的行程被排得满满当当。
宋家老爷子对这个长子嫡孙的表现并不满意，觉得他有许多东西需要学。
一天下来，宋星身心俱疲。
他因为纠正体态，累得全身酸痛。
洗过澡躺在床上，他向爸爸撒娇，「爸爸，我腿痛，要揉揉。」
可宋明也揉得并不舒服。
他只好说，「我叫沈姨来？」
宋星摇头。
「她也不会。」
「只有妈妈会。」
宋明也犯起难来。
宋星眼珠一转，「你给我讲故事吧，讲故事就不难受了。」
「以前发烧，都是妈妈抱着我讲故事。」
宋明也摸摸他的头，「你要听什么？」
「讲，你和妈妈的故事吧。」
他和沈云熙么？
其实是很俗套的故事。
13
他那时去徒步，意外坠崖，沈云熙救了他，雇车带他回了一百多里外的沈家村。
他断了腿，不记得自己是谁，也无处可去，非跟着沈云熙回了家。
沈云熙给他取名阿牛，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日日为他针灸，治好了腿。
她手艺很好，能把普通的野菜做出不同的滋味。
他很感激她。
也觉得沈云熙善良好心。
长得也很好。
后来他无意听见人说，沈云熙这么留着他，日后还有谁敢娶她。
那不是捡破鞋吗！
可他这个废物连桶水都提不动，要来有什么用。
沈云熙生气了，「他这么惨了你们还嚼舌根！」
「他是个文化人，说话可好听了。我乐意养他！」
宋明也更气，于是一时冲动便向沈云熙求亲。
说完他就后悔了。
他隐隐有种感觉，他迟早是会离开这里的。
可看着沈云熙染上红晕的脸颊，他突然又不后悔了。
他想没关系的，到时候，他就带沈云熙一起走。
再后来沈云熙生了小星，再不见从前窈窕的身段和细腻的肌肤。
她肚子上还有了显眼的妊娠纹。
沈云熙不再是婚前娇俏的少女。
她会扯着嗓子为了几毛钱与人大声争吵。
她变得和村里那些粗鄙的妇人没什么两样。
他开始厌烦沈云熙。
沈淼淼却闯入了他的世界。
有时他甚至忍不住想，救他的人，要是沈淼淼就好了。
他觉得沈云熙也很不会教孩子。
她从来不在意宋星的功课，只在他惹出事时对他严厉。
平日生活又对他分外溺爱。
他知道沈云熙教不好宋家的长子嫡孙，更做不好宋家的主母，所以他用母亲做借口，卑劣地抛下了沈云熙，带走了沈淼淼。
他觉得沈淼淼该走出这座大山，
可若不是这次宋星勾起了他久远的记忆，他都险些忘了，其实沈云熙曾经也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姑娘。
想到这里，他目光变得坚决。
他跟宋星说，「过几天，过几天我们就回去看她。」
14
可等他们终于挤出时间回去时，却没能见到沈云熙。
村里人说，他们离开的那天，沈云熙就走了。
他们还以为她是去晋城找他们了。
他留给沈云熙的银行卡与手机，都好好地放在枕头下面。
他突然惊觉，沈云熙爱他，什么都不图。
宋星焦急起来，「妈妈呢？她怎么不在？」
宋明也有些恍然。
他回想起沈云熙那几日的反应，心里莫名有些慌乱。
他想，沈云熙大概是真的生气了。
但他还是安慰宋星道，「她生气了。」
「不过没关系，她过几天就会回来了。」
「到时候，你可要说点好听的。」
宋星用力地点了点头。
沈云熙从前也离家出走过一次。
那回他和沈淼淼聊得太晚，不知不觉在院子里睡着了。
沈云熙哭着大闹了一场。
他第一次用极其严厉的口吻教训了她。
「你这么闹，别人会怎么想淼淼？」
沈云熙愣住了，那比打她一巴掌还令她疼痛。
于是转身就跑，在山里待了一夜。
可没过多久，就又自己回来了。
讨好地捧着笑脸凑到他面前，「我错了，我相信你跟她没什么。」
她小声地蛐蛐，「你也不哄我，也不知道找我。」
他笑得满不在意，「你自己会回来。」
这一次也一样。
他留了电话给邻居，说要是沈云熙回来了，就给他打电话。
可他等了又等，他却始终没能接到他想等的那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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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沈家村，我一路走了许多地方，终于在一个小渔村安顿下来。
我租了一间房子，开始由着心意做些刺绣。
小渔村比沈家村开放许多，有人喜欢我的绣品，买了甚至还拿到外面去卖。
我很是惊喜。
我又开始做我拿手的香囊与药枕。
卖得更好。
赚了钱，我都花在了自己身上。
前世我去城里的时候，就听见城里的女人说，「女人啊，赚了钱，就是要对自己好一点。」
我买了名贵的药材来调配护肤。
这是我爹压箱底的祖传秘方。
我从前买不起那些药材，也没想过要给自己用。
我的皮肤一日日变得白嫩起来。
我自己成了活招牌。
村里的女人都来找我讨。
「这么好的东西，你可不能私藏呀。」
「我们买，我们买。」
我渐渐有了名气，附近的村子与县城的人都慕名而来。
我赚了钱，租了一处更大的院子做工作室，改了几间房做民宿。
我种了许多花。
开花的时候姹紫嫣红，甚是好看。
我的日子越过越好，直到一日来了一位从晋城远道而来的客人。
他说他是宋氏旗下护肤品牌的副总，想买我的专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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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的人喋喋不休地介绍着。
我有些恍神。
他的眉眼与宋明也很像。
他是宋明也的堂弟，宋明成。
我断然拒绝。
我不想再和宋氏扯上任何关系。
宋明成软磨硬泡地住了下来。
「好姐姐，你行行好吧，我要是谈不成，我爸会把我的卡停掉的。」
他一住就是半月。
他竟开始追求我。
我面不改色地跟他说，「我把我老公孩子都克死了，你没听人说吗？」
那时村里总有人想给我做媒，我情急之下脱口而出，自此绝了他们的念头。
宋明成眼睛却亮了。
「我算命八字可硬了！」
我赶不走他，只能任由他留下。
左右也是个免费劳动力。
某一日，他在视频里支支吾吾，「堂哥，我，我在这边还有事。」
「处理好了就会回去。」
我无意闯入他的镜头。
那边却突然没了声音。
半晌，传来宋明也寒凉的声线。
「沈云熙。」
「你让我好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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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我就见到了宋明也父子。
宋星一见我就跑上来搂住我。
「妈妈，我们终于找到你了！」
从前他只对沈淼淼这么亲热。
宋明也表情还是淡淡，他胸有成竹地看着我，「一年了。」
「沈云熙，我找了你一年了。」
「你的气消了吗？」
他们自然难找。
他们连一张我的照片也没有。
有一回我生日，想去县城拍一张全家福。
他们没一个人愿意。
我轻轻地推开宋星的手。
「你们认错人了。」
宋星眼睛里升腾起雾气，「妈妈，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宋明也有些愠怒，「他日日想你。」
「有时梦见了你，就哭着醒来。」
「沈云熙，他是你亲生的孩子，你就这么狠心吗？」
狠心？
说到狠心，我哪比得过他们呢？
前世我与他们的最后一面，是他们眼睁睁看着我狼狈而逃。
却没有为我说一句话。
我重活一世，是要为自己活的。
宋明成突然插了进来，「她是沈云熙？」
「堂哥你找了一年的沈云熙？」
他脱口而出，「怎么可能？她说她老公儿子都被她克死了。」
宋明也闻言，脸色变得阴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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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得知前因后果，宋明成开始「护食」。
「那这么说来，就是你们没有缘分了？」
他拍了拍宋明也的肩，「堂哥，命里无时莫强求。」
宋明也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你的帕拉梅拉不想要了？」
宋明成露出纠结的神色，却还是咬牙道，「车没了什么时候都能买，老婆没了就追不回来了！」
宋明也一顿，这话正戳在他的痛处。
他恼羞成怒，「她是你堂嫂！」
宋明成梗着脖子道，「那她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
「够了！」
我终于出声制止了这场闹剧。
「你们一起滚。」
宋明成自然不干，却被宋明也强行带走了。
宋明也却愣是把宋星扔在了这里。
临走前他说，「你等我，我还会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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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以后，我和宋星大眼瞪小眼。
他倒很是高兴，絮絮叨叨地说起这一年的事。
说他课业繁重，稍一犯错就要被打手心。
说沈淼淼也不理他，只顾着讨好宋夫人。
说他多么多么想我。
原来是他过得不好。
他骨子里还是同上一世一样自私。
前世宋星大约过得也没有很好。
但宋明也从未想过带着他来找我。
于是他逐渐适应了宋家的生活。
其实沈淼淼的选择也没错。
宋夫人的地位举足轻重。
宋明也对她万分愧疚，他父亲更是爱重这位妻子。
沈淼淼前世就是这么上位的。
拿捏着她，一点点软化了宋明也父子。
可惜这一世我的离开让宋明也心里很不得劲，才会变成如今这样。
到底是我生的孩子，也不能把他赶走。
宋星兴奋地说，「我想吃妈妈做的红豆羹！」
我却只给他点了外卖。
他失望的神色溢于言表。
我只是淡淡地说，「不吃就饿着等你爸来接你。」
他只好委屈地扒拉起饭。
两天后，宋明也风尘仆仆地回来了。
他显得很疲惫，却有些兴奋，「云熙，我不走了。」
「我们一家人在这里住些日子。」
「还像从前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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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让他住进来。
把宋星推给他，就把他们推出了门。
「客满了，不好意思。」
他们在门口等了很久都没有离开。
前世他们离开那天我也是这样。
我站了很久很久，直到完全看不见他们的车了，也不肯走。
从前总是我等他们，我求他们。
如今他们终于知道，等一个等不到的人，是什么感觉。
但宋明也还是没有离开。
他随意找了个房子住了下来。
我平日里会有教学课做香囊。
他们就会来蹭课。
他们无比认真地学着做从前他们不屑一顾的香囊。
我偶然抬头时，却看见宋明也看我看得出了神。
我知道为什么。
我穿着旗袍做香囊的样子，很美。
否则宋明成也不会喜欢上一个比他大的村姑。
虽然他的追求，也掺杂了利益。
我没有理会他们，只将他们当作寻常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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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沈淼淼却杀来了。
她浑身大牌，一如前世那样。
见到我，她愣了愣，半晌才说，「沈云熙，你变了很多。」
然后略带讥讽地说道，「难怪能勾得宋大哥家也不回，公司也不要。」
却被宋明也正好听见。
「你胡说什么？」
沈淼淼摆出她惹人怜惜的样子，「宋大哥，你这样不回去，伯母的病又要犯了。」
宋明也神色淡淡，「你陪着她不就行了。」
「你演好宋永恩就行。」
她这一年的所作所为磨掉了宋明也对她的情分。
沈淼淼神色有些难看。
做宋永恩就是做宋明也的妹妹。
她只能在宋夫人发病时做宋永恩。
宋夫人的病若是好了，她就会变成毫不相干的外人。
只有做宋明也的太太，宋星的妈妈，她才能永远留在宋家。
由奢入俭难，沈淼淼无法接受再回到一无所有的时候。
她转向我，突然跪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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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语气哽咽。
「云熙姐，你放过宋大哥吧。」
「他为了你，和家里吵了好大一架。」
「他不能带你回去，就说自己也不回去了。」
「伯父气得高血压犯了。」
「伯母也不能受刺激。」
「小成也成天在闹。」
我觉得有些好笑。
我躲得还不够远么？
是他们执意找来这里，我怎么都赶不走。
是他们扰乱了我宁静惬意的生活。
到最后，竟是我不放过他。
我皱着眉头看向宋明也，「你若是不走，我会将专利卖给云柔。」
宋明也愣住了。
云柔是宋永恩氏最大的竞争对手。
正因为竞争激烈，发展到了瓶颈，宋氏想要寻求新的路子，才会盯上中医美容，才会不远万里找到我。
宋明也知道我是认真的。
这些时日的相处已经足够让他看清，我对他没有半点情分。
连宋星都讨不了多少好，我更不可能顾及宋氏的利益。
宋明也终于认输。
他想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
这是两辈子以来我第一次觉得他的背不再挺拔了。
「你就这么恨我吗？」
我摇了摇头。
之前是恨过的。
上辈子我死的时候想，要是再让我遇见他一回，我一定不会救他了，不补一脚都算是全了我们做过夫妻的情意。
可这一年我做着自己的事情，把自己养成了很好的样子，就觉得没什么可恨了。
我甚至没怎么想起他们。
因为我不爱他了。
恨不是爱的反面，遗忘才是。
23
宋明也决定离开。
宋星哭哭啼啼抱着我不肯走。
他或许没法明白，为什么最爱他的妈妈，突然之间就不要他了。
我只是仍旧无法为前世释怀。
他不认我，让保安赶走我的那一幕，在我脑中挥之不去。
他哭得几乎要岔气。
我还是有些心软，伸手抱了抱他。
「跟爸爸回去吧。」
「等放假了你再来。」
他却很没有安全感。
「万一我来了，你又走了怎么办？」
我伸出小拇指跟他拉钩。
「不会，拉过勾就不会变了。」
宋明也看着我，「多谢。」
末了他说，「云熙，我不会放弃的。」
24
宋明也回去后，终于下定决心让沈淼淼离开。
沈淼淼愕然，「那伯母怎么办？」
「我问过医生，她的病已经好了很多。」
「她的心病是我，如今我会陪着她的。」
沈淼淼哭得梨花带雨，「我，我一个人走了，该怎么办？」
宋明也的眼神意味深长，「人不要妄想自己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沈淼淼后悔了。
早知道沈云熙那个贱人能变得这么勾人，勾得宋明也去吃回头草，她就该早些认了宋夫人做干妈。
宋先生其实提过一嘴。
可如今后悔也没用了。
但那时候她更想做宋太太。
宋明也是真的铁了心。
宋家老爷子不喜欢沈云熙，希望宋明也再娶一位门当户对，精明能干的太太。
宋明也第一次顶撞了老爷子。
他在祠堂跪了三天三夜，跪到虚脱晕倒。
宋家不愿失去失而复得的，最优秀的继承人，就只能默许。
醒来的时候，宋明成看着他神色复杂。
「她，会跟你回宋家吗？」
宋明也了摇了摇头。
「那你——」
「值得吗？」
宋明也语气平淡，「总要做好一切准备。」
这一年里，他想起沈云熙时，只想得起她的好。
其实在宋星出生前，他们也有过很好的日子。
他依赖沈云熙。
他也真的爱过沈云熙。
他在回忆里反复溺亡，直到他不得不承认，他重新爱上了沈云熙。
他不知道沈云熙究竟会不会原谅他。
但总归事在人为。
25
我还是留在那处小渔村。
只要有空宋明也就会带着宋星来找我。
我不再把他们赶出去，但也不对他们招待什么。
他们爱恋的，不知是我还是我如今的光环。
我的心死在上一世，暖不起来。
宋明也学会了做饭，学着我从前做的菜式做给我们吃。
宋星不再嫌我烦，反而有许多问题问我。
就像他从前缠着沈淼淼那样。
他说他在电视里看到我了，同学都说他的妈妈漂亮。
他这种不加掩饰，似乎没有恶意的虚荣总让我心情复杂。
忍不住想起他前世刻薄的样子。
宋星说沈淼淼走了，宋家等的女主人，只有我。
我突然想起前世，忍不住问他，「你真觉得我能做好宋家主母吗？」
他笑了。
「你是什么样子，宋家主母就是什么样子。」
他爱人的时候真的是会醉人的。
我前世就是靠着那么一点甜，过了许多许多年。
沈淼淼过惯了奢华的生活，再也回不去那个小山村。
听闻她榜上一个年过半百的富豪。
被原配在街上扒光了衣服。
又辗转到别人身边。
而我，照常过着我的日子，与他们保持着不咸不淡的关系。
我始终没有回去宋家。
但我还是把专利卖给了宋氏，以分成的形式。
钱么，谁不想赚。
宋明也也没有再娶。
他的家里，办公室，都挂着我的照片。
晋城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他唯一的妻子。
宋星时常打电话给我，有时我在忙没有接到，他也不敢生气。
许多年过去，他成人礼之前，他们一起来接我。
宋星似乎没有什么把握，小心翼翼地求我，「妈，这么多年你不回去，我们都依你。」
「但这可是我成年呀。」
我恍惚想起前世。
说不清道不明，终于跟他们回了晋城。
因为我的到来，这场宴会比前世办得更为盛大。
人人上赶着来向我这个难得一见的宋家主母敬酒。
前世的记忆与今生交叠，我浅淡地勾起嘴角。
我就说，女人一辈子，是要为自己活的。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