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千金的宝匣总能置我于死地》 第2章 02 在线阅读
6.
这一幕映入眼帘时,我颤抖着低语,灭顶的恐惧攀上我的脊梁。
他看过了那匣子,他一定会厌弃我。
李二会投向姜映莲的石榴裙下,联合侯府一并戏弄我,折辱我。
毕竟那方宝匣仿佛是名为姜映莲的蛊毒,让所有人为之倾迷,却一步步将我逼入死地。
我浑身冰冷,甚至没有勇气面对李二。
然而,令我没想到的却是捧着宝匣的李二面色如常。
他凑上前来,为我解开麻绳。
“喏,你要的匣子。”
李二像是没有注意我苍白的神色,而是撇下宝匣,坐到一旁,自顾倒茶喝水。
我愣在原地,看他牛饮半壶王婆子从侯府偷来的上好龙井,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你没看过这匣子吗?”
“怎么没看。”李二渴得紧,不耐烦抽空答我:“什么要命机关,你夫君我随手划拉就开了。”
我欲言又止,却见他警惕地瞥我一眼:“小姐,我如今替你拿回宝匣,你不会说话不作数吧?”
“不不不,怎么会。”
我连忙表诚心。
李二担心我过河拆桥的神色不似作假,而他又的确打开了宝匣。
可是为什么李二不受宝匣的影响?
我低下头,用麻痹的指尖艰难地触碰着李二随手撇在我身边的宝匣。
曾经我渴望的真相就在眼前,可我却恨自己实在被折辱得孱弱无能,连摸索起一方宝匣都费劲。
终于我操纵酸麻的双手捧起宝匣,正欲一睹真容,耳后却冷不防刮来一阵劲风。
随即猛烈的钝痛贯穿我的后脑,我的眼前一花,已然直挺挺坠入黑暗。
7
我醒来时,四肢已经被重新绑上。
再次将我捆绑之人甚至比李二的手脚还要利索,绑得我一丝一毫都无法动弹。
也是因此,麻绳勒入血肉的疼痛将我提前从昏迷中唤醒。
而我认得这种绳法。
这是侯府婆子们调教下人的手段。
我从小到大尝过无数遍,甚至琢磨出了如何自救的法子。
只是正当我一点点挣脱,窗外却传来王婆子与李二拉拉扯扯的动静。
“二流子你要死啊,你怎么能把姜映莲的匣子偷回来!”
“姨妈,咱屋里那个才是侯府小姐,你怕她姜映莲作甚。”
李二着急想要回来看我的伤势,竹竿细的身材却被膀大腰圆的王婆子一把薅住。
“你懂个锤子,咱屋里的是千金小姐又能怎样?他们侯府权大势大,何至于为着多养一个女儿,闹得你死我活,你不知道是这匣子另有玄机!”
王婆子说罢,朝静悄悄的屋内瞥一眼。
随后,她压低嗓门告诉李二,那宝匣的真实面目:“这里头可是侯府的祖产。”
“姨妈,那我们岂不是发了!”
李二闻言,哈喇流子都快滴到裤裆上。
可王婆子却并不高兴,她垂下眉眼,哀哀地道:“也怪姨妈无能,当初硬是没能拿出钱银送你去学堂,你看不懂字,自然不知道这份祖产上已经写明了传给侯府的嫡长女。”
“那不就是屋里头那货?她现在都被咱们捆着,这祖产还不是落到咱们头上!”李二兴奋地朝屋里张望,却只看到深深的阴影。
王婆子连忙捂住李二的嘴:“不,现在的侯府小姐可是姜映莲,你觉得我们带她这个贱婢去认回祖产,姜映莲会放过咱们吗?”
“又或者说侯府会放过咱们吗?”
李二的榆木脑袋显然没想到其中牵扯甚广。
他有些不满地嘟哝:“钱都在我们手上,难道他侯府还能强抢不成?”
他们磨蹭甚久,而我也终于暗自磨开了所有束缚。
我抄起门边沾着血迹的擀面杖,一瘸一拐地走出王婆子的小屋。
背对我的王婆子还在拉着李二分析利弊。
而我自后方悄然而至。
李二发现我时,我朝他微微一笑。
8
随后,砰的一声。
王婆子被我打晕在地。
一如不久前,她对我所做那般。
而她的好侄儿李二甚至腾脚,让王婆子昏倒的身躯从他身侧擦过。
他朝我咧嘴一笑,贪婪而不知足:“娘子,等我们分了祖产,我一定让你穿得美美的,添足一套金银首饰头面。”
我扔下擀面杖,冷静地抬起眼:“李二,你姨妈也说了,我们若是名不正言不顺地拿了侯府的祖产,侯府是不会放过我们的。”
“我们若是想发财,得有官府的保护,过了明路才能让侯府没有加害我们的可能。”
李二被泼天的富贵冲昏了头。
他见我言之有理,他兴奋地抽出王婆子手中的宝匣,便要带我去报官。
什么侯府,什么姜映莲。
他连字都不认得,哪知权势滔天,他为蝼蚁。
我心心念念伸张正义的机会如今终于唾手可及。
可我硬是忍下冲动,定定地摇头:“不,李二,你先去!”
“侯府丢了宝匣,定是要想方设法找回,而我伤了腿,走不快,只会拖累你。”
“你拿着这块玉佩便能面见大理寺寺丞,只要把宝匣交给他,我们从此就是名正言顺的侯府继承人。”
我拿出姜应玄当初随手递来忽悠我的玉佩。
李二瞅了瞅我的伤腿,他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但凡有一瞬的迟疑都是对泼天富贵的不尊重。
可惜他没有看到我愈发扬起的唇角。
李二出门后裹紧宝匣,上了驴车。
他神经兮兮地提防着周遭,朝着大理寺出发。
只有他知道他早就乐开了花。
他想着未来侯府小姐携巨额祖产下嫁于他,他能借此迎娶三妻四妾,还能买个官当,说不定一路荣升,做个宰相。
他不知道一匹快马在他其后来到王婆子的小院。
马上之人弯下身,将我拽上马。
“你腿上有伤,又是第一次骑马,别怪我无理了。”
我一心筹谋,哪管什么无不无理。
“你那玉佩当真足以直通大理寺,李二去大理寺的路上难道不会被人截下来吗?”
身后之人飒爽一笑:“你放心吧,让你牺牲如此之大,我不可能会出差错。”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可是尘埃未定,谁知谁是螳螂,谁是黄雀。
9
李二顺利进了大理寺。
他起先瞧见大理寺门口蹲着几个贼眉鼠眼的家丁,便意识到侯府果真在大理寺安插人手提防报官之事。
幸好他技高一筹,没带上梅霜那个不中用的千金大小姐,而侯府外院的人自然不会认识他这个奶姆子的侄儿。
他凭着玉佩,大摇大摆被曾经高高在上的官老爷们请到大理寺寺丞面前。
李二高傲地昂起头颅,宣称自己找到了一方宝匣。
匣内之物能证明侯府祖产的归属。
而他愿意部分上缴国库,余下的他替妻子,侯府真正的千金一并继承。
寺丞大人接过宝匣,发现其中果然有侯爷签字画押立下的遗嘱,而侯府所有财产皆由嫡长女继承。
在剩下的所有地契田产中,寺丞一页页核对真伪。
只是寺丞越是清点这份富可敌国的家产,指尖越是颤抖。
直至他翻尽侯府祖产最后一页。
大理寺寺丞蓦然拍案而起,扬声让下属将李二拿下。
李二顿时被飞身上来的官兵按个狗吃屎。
他匍匐在地,从嗓子眼挤出气音,艰难地询问:“怎么回事,为什么要羁押我?”
“你可知你呈给本官的宝匣是为何物?”
李二嚷嚷不就是侯府的祖产,他怀疑侯府和大理寺官官相护,不愿让真正的继承人获利。
可寺丞却告知他:“不,这看似是一份丰厚家产,可实乃侯府当年参与谋反的罪证!”
李二傻眼了,他被拖下去时都不忘记喊冤枉。
毕竟如今的京城已很少有人记得侯府曾于十七年前协助太子谋反。
彼时,太子如日中天,侯爷在其麾下,为虎作伥,中饱私囊,搜刮民脂民膏,打下令人瞠目结舌的庞大家业。
后来,太子谋反之事一朝败露。
侯爷耗尽大半家财,上下运作,隐瞒参与谋反之事,终保下全族性命,只落得连坐,仅侯府大房获罪流放。
我生不逢时,是侯府大房的嫡长女,尚在襁褓却随父母兄长押解边疆。
而这份富可敌国的罪证便是侯爷拼命保下来的贪墨所得。
侯爷自认夫人儿子已是终身无法逃脱罪奴的命运,所以他将所有的希望寄托于将来外嫁他人,尚可脱身奴籍的女儿身上。
尽管后来新皇登基,大赦天下,侯府一门恢复荣光。
可这份绝望中的希望却已成为当年侯府参与谋逆至关重要的证据。
10
大理寺截获侯府的罪证,当即上奏天子,缉拿谋逆余党。
我躲在街角的乞丐堆里,眼看着爹娘、兄长被官兵套上枷锁,扭送离府。
他们口中念念有词,一定是梅霜那个贱人偷了装有罪证的宝匣去偷偷报官。
兄长不可置信,他尖声叫嚷:“这不可能,我分明毒哑了她!那哑药还是我自己煎的,她怎么可能去报官呢!”
娘亲如丧考妣,我爹却只顾数落她:“我早说了那王婆子不靠谱,让她看牢那贱蹄子,大不了就杀了,怎么能让她跑了!”
娘亲不敢驳斥,她看了看押解离府的队列,忽而福至心灵:“映莲呢?我女儿姜映莲去了哪里?”
“我知道了,一定是她做了手脚,我当年就说要摔死那侯府千金,是她非要保住那贱人!”
可是侯府哪有什么姜映莲。
侯府唯一的嫡长女姜梅霜早就被他们驱离出府,不知所踪。
在我身后,同样抹得黑漆漆的姜映莲拍了拍我的肩膀:
“看什么呢,该走了。”
我眼也不眨,一瞬不瞬盯着我此生的仇人落入万劫不复。
事到如今,我唯有怅然:“姜映莲,他们是我的仇人,并非我的血脉至亲。”
“嗯,我知道。”姜映莲顺着我的目光看向曾经至亲至爱的侯府众人。
“从他们借侯爷之名,助太子谋反,一朝败露,却将无辜的侯爷一家推出去顶罪那日起,我也同样视我的至亲为仇敌。”
世上无人得知姜映莲并非姜映莲。
她是侯府二房的嫡女,名为姜随,随便的随。
因为是女孩,无法继承爵位,姜随自出生就不被爹娘报以希望。
她年幼时是侯爷好心,让千金小姐的奶姆喂她一口奶,才活了下来。
后来,大房流放,世间对她最好的侯爷也离开了她。
她无法融入二房唯利是图的家庭,她愿以她的一生报答我爹的一饭之恩。
可她随后得知是她的爹娘眼红大房掌握爵位,暗中勾结太子,欲以从龙之功,夺取家产。
只可惜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她的爹娘狡猾多疑,借侯爷的名义与太子联络,谋逆之罪自然也落到无辜心慈的侯爷身上。
我的爹娘与兄长无端受害,死在流放之路。
侯府二房也趁乱离开京城,保全自身。
只是没想到新帝登基,侯府二房意外得知侯府即将平反。
他仗着与兄长几分相似,携妻女、长子秘密远赴边疆,买通羁押侯府众人的官差。
于是,早就死在流放之路的侯爷一家又活了过来。
二房顶替了大房。
我的叔父成为我的父亲,我的堂兄成为我的兄长。
就连不似我母亲温婉贤淑的婶子也硬说边关苦寒,改变了她的面容与举止。
只是他们没想到侯府大房还有一个遗孤,便是我。
叔婶见我年幼,想将我当场摔死,以自己亲女儿姜随顶替我的身份,是姜随拼了命地哀求自己的爹娘。
她说,侯爷有一方宝匣,里面有万贯家财,却只能由侯爷的嫡长女继承。
如今,这富可敌国的财富不知下落,不若留我一命。
于是,我成为侯府最低贱的丫鬟,随鸠占鹊巢的仇人们回到京城。
归京后,姜随占了我的名姓,成为姜映莲。
她每日毒打苛待我,只为让他的爹娘不再对我起杀心。
她找出侯爷的宝匣。
里面果真有万贯家财和侯爷在每一张地契田产背后写下的,二房参与谋逆的罪证。
11
顿时,假侯府的众人对我杀也不是,不杀也不是。
杀了我,万贯家财须臾成为泡影。
不杀我,这些罪证迟早落入我手。
于是他们不叫我开蒙识字,将我圈养在小小一方天地,备受折磨。
只待我明事理懂是非之时与我相认,借我之手获取宝匣里的财富,最后杀人灭口。
只是他们没想到他们自己亲生的女儿却百般阻挠。
姜映莲把宝匣里的每张契约都翻至背面,将罪证一览无余。
她警告自己的爹娘,若想以我的名义,擅动侯府留给我万贯家财,这些罪证也难免会被经手之人得知。
她那爹娘警惕多疑,索性舍了万贯家财,将我打出去。
姜映莲找到她的兄长,她本想兄妹连心,大义灭亲。
可假姜应玄得知真相,惶惶不可终日。
他连夜求来一副药要将我彻底毒哑,好让自己爹娘那龌龊的勾当彻底天衣无缝。
姜映莲没想到兄长下手狠辣,为保清誉,事后还让王婆子诬陷她才是毒害我的凶手。
王婆子奉二房之命,引诱我与灭门仇人相认。
我被侯府打出门后,她故作忠心老仆伴我身侧。
她那侄儿大字不识,最是好操纵。
只要王婆子帮我认回万贯家财,再由侯府一并吞没。
假侯爷与假侯夫人便许假千金姜映莲下嫁她那侄儿!
一切串联贯通。
所有人都在坑害我,可唯独最是‘可恨’的姜映莲是我在此间唯一的依仗。
她御马而来,将我从王婆子的小院接走,带我离开苦海。
昏暗的街角,我替她抹去眼底的点点泪痕:
“上一辈的恩怨从此与我们无关。”
“既已大仇得报,天地辽阔,任你我翱游。”
12·番外
那方宝匣最终连同侯府真假千金不知所踪的消息一并呈在天子面前。
阶下,大理寺丞与右相争论不休,到底是继续追查还是自此结案。
天子盯着宝匣上的莲花,思绪飘向远方。
他犹记得他见过侯府那位假千金。
小小的女娘和他新得的小公主一般可爱。
可衣着华贵的侯府千金却紧紧拉着一位灰扑扑的小女奴。
她们躲在侯府后门的狗洞,分享半块席上的糕点。
假千金馋得直咽口水,却在努力规训她的女奴:“你在别人面前不能叫我姐姐。”
“还有我打你是因为我爹娘讨厌你,我要是和你亲近,他们会发卖你去窑子。”
“姐姐,什么是窑子?”女奴显然没把假千金的话放在心上。
假千金支支吾吾:“我也不知道什么是窑子。”
天子听乐了。
这可比席上听侯府老小拍马屁有意思得多。
天子的动静很快引起两位小女娘的注意。
她们吓得逃跑之时,栽了个跟头。
一个拽着另一个,摔成一团。
天子将她们挨个拉起来,拍拍灰。
“像你这样主仆同心的千金贵胄如今可不多见了。”
天子心情甚好。
他决定赏给侯府千金一块玉佩,以示嘉奖。
只是他刚伸出手,那女奴已然瑟瑟发抖,蜷缩一团。
假千金打开天子的龙爪,她将女奴护在身后:“你想干什么,她是我妹妹,不许欺负她!”
天子盯着自己迅速红起一片的手背,有些失笑。
他没想到侯府如此怠慢自己的女儿,竟连天子亲临也不知,直将他当作登徒子。
“朕…小生打搅了两位姑娘,害姑娘们跌倒,本意是想送礼赔罪。”
天子恭恭敬敬地献上自己的玉佩。
小女奴吓得不敢说话,唯有假千金大大咧咧地收走玉佩。
“算你识相,我们走吧。”
她牵起女奴,亲密无间。
少许,天子听到远去的两位姑娘大声密谋:“这玉佩成色真好!”
“等我卖了,给你偷偷裁两身衣裳,我们再买好多好多糕点,再也不用饿肚子了。”
只是多年后,那要卖了,买糕点买衣裳的玉佩又回到天子的手上。
天子都能想到没有柜台高的姑娘当年去到布庄和点心铺,掏出天子的玉佩时满场的惶恐与骚乱。
后来,她们用这块玉佩叩开大理寺的门,替她们澄清冤案。
如今,这玉佩又在替她们恳求天子,放过自己。
“罢了,朕日理万机,何必揪着两个无辜的黄毛丫头问罪。”
天子收起宝匣,他调转话题:
“听闻江南出了两位女侠客,阿姊善御马,小妹善谋算,所到之处,行侠仗义,百姓夹道欢迎。”
“此等大义,朕想要略示嘉奖。”
“这…陛下想要赏什么呢?”
“就赏这块玉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