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南丁格尔小姐》 军营一日 在线阅读
“嗒嗒……滴嗒……嗒嗒滴答……”我被起床号音惊醒。
我揉了揉眼睛，很不情愿地睁开。朦胧中，我看到身旁的老齐已经起身在穿衣服。
这时候我才完全清醒了——我忽然反应过来，我此刻是在部队，不是在家里了！在家我每天都会赖床不起，在老妈唠唠叨叨的声音中懒洋洋地穿衣服。
“快起来！要出早操。当兵不能迟到。“老齐在我耳边小声说。
我再一转身，看见右侧的郑京丽已经穿好了衣服，正坐在床铺边上穿袜子。
告别了，我的懒觉……
我迅速坐起来，把上衣套在身上，然后去摸裤子。
“抓紧时间啊，你们几个新来的。5分钟内穿戴整齐，出早操了啊。”班长张楠的声音从外间传来。
我以自己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帽子却不知放到哪里了。找了一会儿，才想起昨晚放到桌子上了。把毛茸茸的棉军帽扣在头上，又想起武装带还没扎。等我拿着武装带跑出宿舍时，只见黑压压的队伍已经集合好了。
我赶紧跑步站到我们班的末尾去。
“稍息，立正！……向右看齐！”一个严厉而响亮的女声在指挥着八十多个女兵。
此时，东方的天边刚刚现出一抹白色。院子里的树木和房屋都还是影影绰绰的黑色轮廓。
“向右转……跑步走!……”青藏高原的寒风刮到脸上就像小刀子割。女连长带着我们在操场里转圈跑。跑了十几圈才停下来。
我感觉双腿都跑麻木了，正在机械式地向前迈进。嗓子眼里似乎喘不上气来，火辣辣地难受……
当兵……叫你来当兵……我在心里咒骂自己：你以为这橄榄绿是这么好穿的吗？
老爸的话也在我耳边响起：“……别以为当女兵容易，要做好吃苦受累的准备哦。”
老爸说的一点不差。只要穿上了绿军装，就得吃苦……
天终于放亮了。我透过前排女兵的缝隙，看清了我们的女连长。这是一个大约30岁左右的女军人。身高约1.7米，方正而微黑的脸庞，眼窝深邃，两道浓眉使她看上去很有些男性味道。
“稍息……立正！……张楠，你们班又来了几个是吗？”女连长忽然问。
“报告连长，我们班新来了三个人！”班长响亮地回答。
“你抽空给她们讲一讲出操和内务的基本要求，让她们赶紧补上。”
“是，连长！”
“稍息，立正！解散！”
回到宿舍，张楠把我和老齐以及王新莲叫到一起，跟我们介绍说：“出操是每天必做的第一件事。起床号响过之后，5分钟内必须站到队列里。”张楠看了看我：“你今天迟到了。”
“我……我在找帽子……”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晚上睡觉前，衣服帽子鞋子，包括武装带都要放在固定的地方。一起身就能拿到，这样就不会浪费时间。”
“嗯。”我答应着。
“你应该回答：是！”
“是，班长！”我大声回答道。
“抓紧时间洗漱去吧。早饭后是队列训练。”班长说。
我和老齐回到里间。我们摘下帽子和武装带，准备到外间去洗脸刷牙。
“累不累？”老齐贴着我耳边问。
我朝她撇撇嘴苦笑了下。
“哎哟，这是谁干的啊？怎么把我的牙膏挤成这样？！”郑京丽的高频率京腔忽然响起来。
“牙膏啊，那是王新莲给大家挤的。我们两个起得早，帮大家打了开水和洗脸水。她顺便把牙膏都挤上了。”张楠回答。
“她干嘛挤我牙膏啊？真是的，我不需要！你看挤的这么多都掉了。”听上去郑京丽满肚子怨气。
我和老齐过去一看，郑京丽皱着眉头怒气冲冲。她左手拿着一管“中华”牙膏，右手握着一支白色牙刷。
门口的两条长条凳上，大家的脸盆整齐地摆成一排，每个盆里都盛了半盆水。一旁的桌子上，许多草绿色牙缸摆在上面，缸子侧面用红漆写着每个人的名字。缸子都盛满了水，挤好牙膏的牙刷一一横躺在上面。郑京丽的牙刷一定是挤上牙膏后毛头向下，牙膏掉在了桌子上。
已经有好几个人拿着牙缸到外面刷牙去了。
“对不起，哦（我）不小心挤多了，下次哦（我）会注意，少挤一点。”听到郑京丽说牙膏的事，王新莲拿着牙缸从屋外走进来，以一副诚惶诚恐的神情对郑京丽说。
“我不需要帮忙挤牙膏，你听到了吗？以后我自己来！”郑京丽声调严厉地说。
“哦（我）知道了。”王新莲的脸刷地一下红了，她小心翼翼地低声说。
“嗨，这有啥大不了的，牙膏挤多了，自然被地球引力给吸引掉下来了嘛，这完全符合牛顿的万有引力定律。”老齐想开句玩笑缓和下气氛。
“哈哈……”大家都没反应，只有我被老齐的插科打诨逗笑了。
班长张楠走过来说：“王新莲她是好意，想为大家做好事。郑京丽你别怪罪她。有话好好说嘛。”
“我也没说什么嘛。就是让她以后别动我的东西就行了。”郑京丽语调明显缓和了。
“哦（我）知道了。以后……不动你的东西。”王新莲咬着嘴唇，很有些尴尬地重复道。
“大家快点洗漱啊，一会儿集合去食堂吃早饭。”班长再次提醒道。
我和老齐赶紧去刷牙洗脸。
“部队这么严格啊？吃饭也得排队去吃？”洗漱完回到里间，老齐小声嘟囔着。
“是啊，干什么都集合，搞得人无时无刻不紧张。”我也小声附和道。
“这也就是新兵连严格。再坚持坚持，等新兵训练结束，分到科室里就自由自在啦。”听到我们两个新来的在发牢骚，郑京丽一边把毛巾挂到晾毛巾的细铁丝上，一边随口解释道。
她看起来挺凶，但对我们还好。她似乎就是不喜欢王新莲——因为她是“乡棒”？
“吃饭要换大头鞋。训练时穿解放鞋。”班长又过来嘱咐我们。
吃罢早饭，队列训练开始了。
立正……向右看齐！……”
向左转，向右转，向后转，向后转走……口令不时地从连长威严的声音中发出。我们像陀螺似地来回转动着身体。
“下面练习走正步。我来做一下分解动作。”
连长转过身来，背对着我们。边做边讲解：“腿伸出去要有爆发力，脚尖绷直，身体站稳。”
“这个动作有点难度。金鸡独立，脚尖绷直还得站稳，跟耍杂技似的。”我附在老齐耳边说。
“嗯。”老齐撇撇嘴点点头。
“大家自己先练练，然后统一动作。”连长发话了。
在大家自由练习时，连长不时地个别纠正动作。
我试着一抬腿，身体立即不稳，赶紧扶住旁边的老齐。老齐倒是单腿站住了，但是脚尖上翘。
“你这脚尖不行。要绷直。”我嘻嘻哈哈地对老齐说。
“慢慢来嘛。我首先站稳，然后再考虑姿势和爆发力。”老齐认真地说。
“蛐蛐……列队集合！”连长掏出哨子吹响。大家立即排好队伍。
“稍息，立正！现在开始练习正步的分解动作。正步……一！”连长一边报口令，一边走到队伍排头，观看大家的动作。
连长一排一排看过来，一一纠正动作。
连长走到我们这一排来了。
“你，脚尖绷直……你，目视前方……嗯，你还行，不错。”我看到连长说“不错”的那个人正是王新莲。
连长走到我们身边来了。
可能过于紧张。我刚刚单腿站住，身体却不争气的摇晃起来。努力站稳止住摇晃，左腿又向下滑去。
连长一把扶住我：“你太紧张了吧？新来的？平时多练练啊。”原以为连长会批评我，没想到她很和蔼地对我说。
“是。连长！”我大声回应道。
“不错！”她轻轻拍了拍我身旁站得很稳的老齐肩膀称赞道。
连长回到队伍前方，再次给大家示范左腿换成右腿：“下面练习正步走分解动作第二步。”……
一个上午很快过去了。虽然是冬末初春的寒冷日子，我的衬衣都湿透了。
当兵可真累啊。我心说。穿上新军装的喜悦被严格的训练抵消了。
下午是整理内务。
所谓内务，就是宿舍卫生和整齐划一。
首先是被子，要叠成方方正正的“豆腐块”。班长让我们三个新人观看郑京丽和她本人的被子。那可真是叠得漂亮，横平竖直没有一丝皱褶。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真是难以想象被子能够叠成这样。我看她们俩吃完饭回来就一直在那里整理被子。
“你们今天赶紧学习整理被子，明天据说军区首长要来检查内务呢。”班长对我们三个新人说。
“哦。”我们互相看了一眼，再看看豆腐块被子，心想要达到那水平还不容易啊。
“另外，衣服，帽子，毛巾，鞋子，都不能随便乱放。你们看看其他人怎么放的，按规定放在统一的地方。”班长又说。
我们开始学习“叠被子”。我全神贯注努力认真整了半天，可自己的被子跟郑京丽相比，还是有一定差距。
再瞧瞧老齐的，跟我差不了多少。
我们俩把双手伸开成45度角贴到被角上，像泥瓦匠抹水泥台阶那样，继续努力“抹平”每一寸被子，力争把“棱角”整出来。
“我在家被子都懒得叠呢。嗨，在这里还得弄成豆腐块。”我看着终于有点模样的被子说。
“谁说不是呢？”老齐看着自己的被子说：“我们花了这么大功夫叠好了，弄成这样多不容易啊，晚上一睡觉全没了。要我说，应该拿照相机拍下来留作纪念。”
“呵呵，可惜没有相机啊。”我附和道。
郑京丽看我们这样说，也在一旁微笑着。她拿出针线包，看样子准备缝东西。
“哎，你们谁会缝扣子啊？我的扣子掉了。”郑京丽说。
我们里屋的几个人都摇摇头。
我和老齐想起刚来时缝领章的困难和痛苦劲儿，心知缝东西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儿。
郑京丽走到外间去寻找“裁缝”。
“哦（我）会缝扣子。哦（我）帮你缝，行不行啊？”王新莲看道郑京丽拿着衣服走出来，主动上前问道。经历了昨晚和今早的“磕碰”，能看得出来她对郑京丽有了几分胆怯。那眼神就像一个跟父母提出了过分要求，之后又怕被拒绝的孩子。
郑京丽一看是她也有点意外，她忒斜了眼问：“你会缝东西啊？”
“哦（我）当然会缝。哦（我）从七八岁就开始学做针线活了。哦（我）能帮你缝么？”王新莲依旧怯怯地看着郑京丽。
“我要缝扣子。军装掉了两只扣子。还有……一只袜子磨破了。”郑京丽答道。
“让哦（我）帮你缝吧？”王新莲再次问。
“……那……好吧。我在旁边看着你缝。别给我缝得太难看啊。”郑京丽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答应了。，看来她很头痛缝补，终于同意让王新莲帮忙，但又很不放心地嘱咐着。
“好，那你看着哦（我）缝。”王新莲终于得到了这个表现的机会，她很兴奋地拿起针线和郑京丽的衣服。
王新莲的缝纫水平真是了得！只见她不过几分钟就把郑京丽的衣服缝好了。郑京丽拿过来一看，很满意地说：“谢谢，你还真行。以后我有这种事就找你啦。”
“没事。你要缝啥都找哦（我），哦（我）都会。”王新莲高兴地说。
班长张楠见状，走过来高兴地说：“王新莲热心帮助同志，这种精神值得大家学习啊。在革命队伍里，大家就是要这样互相帮助团结友爱，对不对？”
虽然春寒仍然肆虐，班长的话说得大伙儿心里暖融融的。
我心里思忖着：郑京丽和王新莲，原本八竿子打不着——云泥之别的两个人，竟然相遇在同一个屋檐下，造化弄人啊。这样的两个人难免会有磕磕碰碰呵呵。
而我和老齐呢，则是再和谐不过的两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