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媳妇邓晓阳我叫李朝阳》 第3章 命运的天平从此向我倾斜 在线阅读
从晓阳家里出来,我和晓阳手牵着手,沿着护城河缓缓踱步。今日的散步,真真切切透着一股吃饱喝足后的闲适悠然。也唯有在县城,热恋中的青年男女才这般自在地牵着手,无所顾忌。若是在乡村,哪怕是同床共枕的夫妻,走路时也得刻意保持一丈左右的距离,生怕招来旁人的闲言碎语。
这护城河的历史,已难以确切考证。当初县里响应相关号召,拆除了环绕县城一周的老城墙。只是这护城河里流淌着一池活水,若要填平,所需成本实在太高,无奈之下便保留了下来。沿着护城河两岸,栽种着一排又一排的柳树,两岸都修筑了供行人通行的小路。此刻,柳叶低垂,在微风中轻轻摇曳,这里已然成为县城里青年男女约会的绝佳胜地。
走着走着,话题聊到了对未来的规划上。晓阳抬起头,眼眸亮晶晶的,说道:“咱们现在肯定不能去魔都了。父亲作为副县长,已经明确表态,没有反对我们在一起,家里也接纳了咱们。俗话说‘族望留原籍,家贫走他乡’,咱们又何苦跑去魔都遭那份罪呢。”我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晓阳,神情凝重地回应:“你可以不走,但我必须走,我一定要干出一番事业,风风光光地再回来。”晓阳一听,立刻像个撒娇的小女孩,紧紧挽住我的胳膊,说道:“我不让你走,你去了那十里洋场的花花世界,保准就把我忘了。要走,也得先把我娶了再走。”
我瞪大了眼睛,满脸惊讶地问:“娶?晓阳,你看看我现在,还住在乡大院的宿舍里。大哥向阳去年刚结的婚,二哥正阳复读了几年才考上大专,下面还有妹妹在读书。咱们现在结婚,那真的是上无片瓦遮身,下无立锥之地啊。”晓阳却一脸坚定,目光灼灼地看着我,说:“上刀山下火海我都不怕,都做好了跟你去魔都浪迹天涯的准备,还会怕和你一起睡宿舍?反正,我就是不让你去魔都。”
公共汽车返回乡镇的最后一班车是下午三点。我们围着护城河悠然地走了一圈,之后又去逛了逛商场。晓阳心思细腻,特别有心,她在布料摊前仔细挑选,为母亲选了一些质地柔软、花色淡雅的布料,还在童装区为两个妹妹各买了一条漂亮的裙子。在那个年代,时兴买布料自己做衣服。像我母亲这样的农村妇女,农忙之余,不是忙着做衣服就是做鞋子。在那昏黄的煤油灯下,火苗一闪一闪的,母亲不是在一针一线地纳鞋底、织毛衣,就是偶尔到村里条件稍好的人家,赔着笑脸,借用一下别人的缝纫机。
晓阳把我送到了公共汽车站,我们没有进站。临行前,晓阳眼神闪烁,悄悄把我领到一个角落,声音轻柔地说:“大坏蛋,你蹲下,我有话跟你说。”我还没来得及蹲稳,晓阳突然伸出双臂,一把抱住我,在我的脸颊上轻轻印下一个吻。那一瞬间,我像被施了定身咒一般,愣在原地,整个人都傻了。过了好一会儿,晓阳才慢慢松开手,转身的时候,她的脸涨得通红,比熟透的苹果还要红。
我的初吻,就这样没了。我激动得心脏怦怦直跳,过了许久才好不容易平复下心情,带着那意犹未尽的甜蜜,朝着公共汽车走去。
那时的公共汽车数量稀少,车型也比较固定。等我上了车才发现,这不就是上午坐的那辆车嘛,熟悉的售票员,熟悉的座位。我来得早,车上还没什么乘客,驾驶员正靠在座位上闭目养神,售票员则趴在桌子上打盹。他们还没反应过来,我就把钱放在座位前,上车找了个位置坐下。我心里只想着快点赶回去,趁着还没下班,去找找武装部的李部长,晚上请他喝上二两。毕竟一来他今天帮了我大忙,在两位领导面前为我开脱;二来听邓副县长的意思,这李部长平时也没少在他面前说我好话。
乘客们陆陆续续上了车。三点整,随着一声马达的轰鸣,公共汽车抖动了几下,缓缓发车。车子一路颠簸,不一会儿我便在车上昏昏沉沉起来。车上的人都是乡里乡亲,彼此都很熟络,聊天的声音此起彼伏,比这炎热的天气还要热烈。迷迷糊糊中,我听到他们在议论“流氓”。仔细一听,原来是售票员大姐在添油加醋地宣扬我和晓阳上午的事。在她绘声绘色的描述下,我和晓阳成了令人不齿的流氓。她说我们在车上全然不顾周边大爷大妈的感受,卿卿我我,甚至还亲上了嘴。幸亏政府的一群人及时赶到,不然我们还不知道要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在她的讲述里,乡长书记和武装部长好似“三英战吕布”一般英勇,当场就把我给制服了。在一车人的声讨声和哄笑声中,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我心里暗自叫苦,这一会儿可怎么下车啊,这大姐不去东北跳大神可真是可惜了她这口才。
终于,我看到了熟悉的场景,又闻到了那熟悉的酒糟味道。看着聊得热火朝天的售票员和几个乘客,我内心无比纠结,“下车”这两个字在喉咙里滚了好几圈,怎么也喊不出口。
乡大院的大铁门已经映入眼帘,我鼓起勇气,喊了一声:“师傅,下车。”在老山战斗中我都未曾害怕,可此刻起身的那一刻,我却怕了。
在乡政府大院门口停车,自然表明我是乡大院里的人。一车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了我身上。临下车时,售票员大姐疑惑地说:“小伙子,看起来挺面熟呀,是不是经常坐我们车?”我愣了一下,回了一句:“对,经常坐,今天上午还坐了,就是你说的那个差点被打死的臭流氓。”我顾不得看售票员大姐的表情,麻利地下车快步离去。但我还是留了个心眼,没有直接去乡政府,而是去了乡政府对面的乡派出所。可进去之后我就后悔了,这大姐肯定会宣扬是在她的“感召”之下,我才去派出所自首的。
到了派出所,正好遇到所长老卫在院子里抽烟。他看到我进来,只是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老卫所长资历颇深,平时别说是我们这些乡大院的普通干部,就是副乡长老葛见了他,都得主动递上一支香烟。在乡大院里,能和老卫说得上话的,除了马书记和张乡长,也就只有我们李部长能有几分薄面。
我来到武装部,李部长正在悠闲地喝茶。见我进来,他一个没忍住,不小心把一片茶叶吐到了杯子里,随即一脸坏笑地站了起来,说道:“小子,不错啊,有种!不愧是上过战场的兵,你这带走的可不光是党政办的领导,还是副县长的女儿。怎么样,白菜拱到手没有?”我摸了摸头,一脸不好意思地说:“领导,晚上咱们一起吃个饭吧。”
李部长又叫上了书记乡长,由我做东,在乡镇上最好的馆子里吃了一顿。三位领导都喝得尽兴。临行的时候,书记把我拉到一边,神情严肃,语重心长地说:“朝阳同志,咱们邓副县长我太了解了,他守规矩、讲大局。乡大院里以前知道邓晓阳身份的,只有我们三个人,现在可好,全乡干部群众都知道了。这窗户纸一捅破,‘三英战吕布’的事连守门的王大爷都听说了。我估计啊,你和晓阳,还得分开。”没等书记说完,部长和乡长就把书记架上了车。那时候还没有酒驾的说法,武装部长老李一脚油门,车子便朝着县城驶去。书记乡长和武装部长,都在县城有家属院,他们以前都是县里的干部。李部长虽然一直在乡镇工作,但他的爱人是建设局的工会主席。
回到寝室,我躺在床上,随手翻看了两眼《东原日报》,听着犄角旮旯里耗子的动静。乡大院的两排寝室,平时除了值班的,住的人并不多,所以老鼠比人多是常态。好在我已经习惯了,只是晓阳之前让我帮她抓过几次耗子。我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反复琢磨着书记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邓副县长还会继续插手我和晓阳的关系?
第二天一大早,那天是周日,当时还没有实行双休日,一周就休息一天。我慢悠悠地回了家。把晓阳买的布料和衣服拿给母亲和妹妹,母女俩笑得合不拢嘴。母亲小心翼翼地展开布料,手指轻轻摩挲着,嘴里念叨着:“这料子可真软和,一看就不便宜。”妹妹们则迫不及待地拿着裙子在身上比划,在镜子前转来转去,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我的突然出现,让家人十分意外,因为我之前告诉家里人,昨天我是要去魔都的。
那时候,父母还不知道我谈了对象。当得知衣服是对象买的,家里人都十分好奇这个女孩的情况。我本不想说,但实在拗不过父母的唠叨,毕竟在农村,没见面就送礼物的姑娘可不多见。而且按照约定俗成的规矩,该送礼的应该是我们家给女方送礼。
等我把晓阳的情况介绍完,父母的表情却变得有些不对劲。母亲原本拿着布料的手停在了半空,缓缓放下了衣服和布料,父亲则摸出洋火,点上了旱烟。父亲深吸一口,吐出一团浓浓的烟雾,沉默了许久,缓缓说道:“朝阳,你俩在一起不合适,我们不同意。”我心里顿时充满了疑惑,父母怎么不为我高兴呢?毕竟以晓阳的家庭条件,在那个万元户都稀罕的时代,这对我来说可是跨越阶层的好机会啊。母亲接着说:“自古讲究门当户对,咱们家啥条件你心里清楚,别说副县长的亲戚,就是副乡长的亲戚,咱们村里都没有。”
大哥向阳也在一旁说道:“三弟呀,咱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现在虽说不讲贫农富农那一套了,但你能成为乡干部,咱们家都算是祖坟冒青烟了。你要是再找一个副县长的闺女当媳妇,那咱村的祖坟不得集体失火啊,好事哪能都让你一个人碰上。三弟呀,听咱父母的劝,踏踏实实地当咱的老百姓吧。这种女孩,就算结了婚,也过不长久。”这话虽然没直说我们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但意思也差不多了。
父母的态度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大哥向阳作为代课老师,在村里也算有文化的人,没想到他也是这种看法。这让我的心里有些不知所措。我和晓阳的生活环境、家庭条件和前途命运确实相差太大,如果我们两个在一起,我真的能给晓阳想要的幸福吗?毕竟恋爱是两个人的事,可结婚却是两个家庭的事。人,终究还是要面对现实。被爱情冲昏头脑的我们,或许真的该冷静一下了。
在家吃过晚饭,我又回到了安平乡乡镇大院。明知道晓阳不在寝室,我还是不由自主地到她门口转了转。因为有时候,晓阳也会提前来乡镇上班,不过这种情况的概率极低。我内心陷入了巨大的矛盾之中,既想让自己冷静下来,理智地看待这段感情,可又鬼使神差地来到了晓阳的寝室门口。
躺在床上,我回忆起和晓阳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想起一起在办公室改文件,为了一个用词反复斟酌,你一言我一语,争论得面红耳赤,最后相视一笑;想起背着晓阳去医院时,她一路上骂我小坏蛋,可那语气里却满是亲昵,我累得气喘吁吁,却又满心欢喜;想起在医院为她物理降温,一次次换水,守了她一夜,眼睛都不敢多眨一下,生怕错过什么;想起在公共汽车上,我们动作亲昵,被群众当成坏人,那种尴尬又甜蜜的感觉,至今难忘;想起被“三英战吕布”,被书记乡长逮个正着时的窘迫,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想起在邓副县长的书房里,被他批评教育,却又感受到他语重心长的关怀,让我又敬又怕;想起在县城的那个深情一吻,那一刻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时间都停止了。回忆是如此甜蜜,在这甜蜜的回忆中,我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一夜好梦。
第二天,我慌忙起床收拾床铺,整理好自己,洗了把脸,便在食堂早早吃了早饭,然后去上班。九点钟,晓阳还没有出现;十点钟,我左顾右盼,依旧不见她的身影。我心里不禁犯起了嘀咕,晓阳人去哪儿了?李部长看着我心不在焉的样子,抽着烟,吐着烟圈说道:“朝阳啊,你别把脖子扭断了,我都替你去了好几趟党政办了,邓主任还没来。”说着,他又笑嘻嘻地调侃道:“朝阳,你说咱这武装部的小圈子,还留得住你这头‘猪’不?”
直到午饭时刻,晓阳才慢悠悠地来了。到了食堂,我和她刻意保持着距离。看到我,晓阳面无表情,就像普通同事一样。但同事们的眼神里,总感觉透着一股怪异。中午吃过饭,我还是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来到了党政办。晓阳见我进来,顺势就插上了门。在门后,晓阳一把就搂住了我。我们都急于知道各自家庭给予的意见,于是便说起了这两天的变化。晓阳说:“你先说。我这边可是坏消息,毕竟没搞定我爸妈。”我想了想,还是说:“还是你先说吧。”
晓阳靠在我的肩膀上,说道:“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她的声音轻柔,带着一丝期待,也夹杂着些许不安,热气轻轻拂过我的耳畔,让我的心也跟着微微颤动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