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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大人爱蒙面小说全文免费阅读喵·出世

时间:2021-01-17 12:16:11作者:金华萌

令人想不到的是金华萌所写的这部《丞相大人爱蒙面》如此吸引人,单纯的从人物苏九宁珏等形象上就已经足够的精彩,想不到故事情节还是如此的生动,喵·出世的内容介绍:离开阙城后到达的第一个城池,便是凉州。凉州主营茶叶,以至于苏九才刚进了凉州内,鼻尖便......

《丞相大人爱蒙面》 喵·出世 在线阅读

离开阙城后到达的第一个城池,便是凉州。

凉州主营茶叶,以至于苏九才刚进了凉州内,鼻尖便是一阵飘香十里的清茶香。

城内,茶商往来密集,消息传播速度亦是迅速。只是此时众人嘴中的主人公不是斐国新帝,亦不是芜城更换城主,而是一个全新的名词:摄政候。

苏九坐在一间客栈内听着隔壁一桌茶商抄着月华口音,反复说着‘摄政候姿态俊美’‘摄政候虽俊,可惜手段残忍霸道’云云,不由让苏九皱了皱眉。

莫非这个摄政候,乃是当初的莫如是?

说实话,直到现在,苏九都未曾清楚为何当初莫如是会好端端得跑到月华国,帮住皇上来对付宁珏。可莫如是此人行为诡谲,从来不按常理出牌,或许他帮助皇上只是觉得很好玩,也是有可能的。

如今再纠结这些又有什么意思。苏九无奈摇了摇头,将注意力从隔壁那桌上收回来,低头又喝了几口杯中碧螺春,方起身,离开。

这几日苏九在赶车途中,已将自己的未来大致想了清楚。

如今天下分三国,天宇、斐国与月华。

八年前,苏九费尽心机从天宇逃出,如今自然更不会再回到天宇去;而斐国,斐国民风大胆,胭脂女红更是千古一绝,想她苏九只会酿造胭脂,刺绣女红一窍不通,选在斐国开胭脂铺只能算是找死;可月华,三年前的权势斗争委实让她感到害怕,实在是不想再回到月华去。

想来想去,苏九只有选择脱离三国之外的芜城了。

芜城完全不受三国约束,只靠四年一度的城主大会来选出下一任城主,再由城主来管理芜城。因此,常年聚集在芜城内的,皆是一些戴刀佩枪之人。

芜城虽说是座武城,可行走江湖的少侠中,不乏巾帼不让须眉的漂亮女子,想来她们望见胭脂铺,定也会驻足瞧上一瞧。

主意打定后,苏九目标明确,说干就干。她在车马行凭了一个看上去憨厚老实的车把式,而后自己则在车厢内,反复构思着重新开张胭脂铺的成本与人手,大致应投入多少银两。

三年前,苏九在月华国都变卖了自己一手建成的苏记胭脂铺,获得了一大笔银子。可当初为了帮宁珏治病,花费了许多,以及这三年她日日坐吃山空,虽说没有穷奢极侈,却也花了不少的银子。如今若要重新开一家胭脂铺,也不知银子究竟够是不够。

可正于此时,苏九突得眼前一亮。她伸出手去,摸到了当初宁珏送给她的那枚‘赠予爱妻’的玉佩。宁珏曾对她说过,待她缺银子花时,只要拿着这块玉佩,便可去全国各大钱庄提出现银。

由此看来,她还是需先回月华一趟。先去月华钱庄内先提出一笔银子来,再回到芜城创业也不迟。

念及此,苏九赶忙一拉开马车帘子,对着正在赶车的车把式道:“大伯,我改了主意了。我决定先去月华。”

车把式连声应是,旋即一扬马鞭,将马车赶得飞快。

等到苏九进入月华国最边界的凉州,以是二十余日后。她下了马车,入进了凉州内一家甚大的客栈。怎料客栈内的情形,比之当初在斐国,月华的程度更甚。放耳听去,此时整个大堂此起彼伏讨论得,皆是摄政候。

一道:“摄政候果真模样俊美,天性风流。否则煜王妃怎会宁可身败名裂,也要和煜王爷和离,再去同摄政候在一起?”

又一道:“我却觉得不尽然。若是煜王妃恪守妇道,即便摄政候再如何引诱,她也不会上钩。要我说,这归根结底还是煜王妃的错。”

还有一道:“说这些做什么,小心摄政候将你们都抓去,要了你们的脑袋!”

苏九愈加好奇,不由愈加支起耳朵,听着他们说话。可听了许久,也只剩下一些支离破碎的片段,是真是假亦说不清楚。苏九只好作罢。她在客栈内开了一间上房,又出了街,在街道上寻起月华的钱庄来。

片刻,苏九望见前方有一凤悦钱庄,便当即走上前去,进入,站在柜台前,从胸前掏出先前宁珏交给她的玉佩,递给了那位管事的。

管事的瞧上去三十上下,绿豆眼八字眉,下巴蓄着山羊胡,瞧上去喜感又精明。这人从苏九手中接过这枚玉佩,细细打量一番,脸上表情瞬间便凝了凝。

苏九不由诧异道:“怎么?这我家夫君赠予我的。他将银子存入我的名下,我只需拿玉佩来,便可随地取现银。”

这管事的望向苏九的眼神中已夹上了几分惶恐!他竟是哆嗦着手将玉佩还给苏九,一边微微躬着身子结巴道:“是是是,是可、可以取银子,您您您要多少,小小小的现在就给您取来。”

苏九皱眉望了这玉佩一眼,脑海中瞬间就闪过了无数个可能性。

她脸色亦是一凝,猛地将玉佩拽入手中,一边凝声对这管事道:“银子我不取了,告辞!”语毕,苏九疾步走出钱庄,迅速回到客栈退了房,让脸色有些不平衡的车把式驾着老马车离开。

从方才那钱庄管事的反应来看,只怕有人同他交代了这枚玉佩,若是在何处见到玉佩下落,就去和朝廷通风报信。

她在天池呆了三年,如今重新出世后,竟连这点判断能力都失去了。若不是方才那管事的反应点醒了她,只怕她到现在都反应不过来。当初的莫如是一定以为宁珏没有死,所以为了防止宁珏卷土重来,必然会吩咐眼线时刻注意动向,所以此时苏九拿着宁珏给自己的玉佩去取钱时,那管事的才会如此反应罢。

苏九在心中一步步做着分析,脸色不禁越来越难看。三年前的经历她不想再让自己重蹈覆辙,所以此时最正确的决定就是尽快离开月华,哪里还管得了什么银子。

“老师傅,去芜城。”苏九对着马车外的车把式喊道。

“行吧。”车把式的语气愈加忿忿,不由抱怨道,“你这瓜娃子,俺赶了这么久的路,才终于到了凉州,还不等俺喝口茶润润喉呢,这咋就要走了呢?”

苏九分外抱歉道:“情况紧急,辛苦您了。”一边说着,苏九一边从口袋中又掏出一块碎银来,递给他。

这大伯收了银子,这才终于缓和了脸色,弯着眼睛继续驾车。

于是马车轱辘声再次在官道上响起,不多时,凉州已在身后慢慢拉成一个小点,最终消失了不见。

苏九这才终于安下心来,背靠着马车壁,凝神想如今银两不够,自己究竟应该在芜城做些什么小买卖为好。亦或者直接在路边搭个棚,卖卖凉茶也是极好。只是她一向对厨房事不甚擅长,也不知自己制出的凉茶符不符合过路人口味。

就在苏九在脑海中胡思乱想间,怎料马车竟是突得一个猛颤,苏九的身体瞬间就被摔了出去。苏九赶忙将身体保持平稳,一边问道:“怎么回……”

可苏九的话未来得及说出口,便被车外那车把式的求饶声生生打断:“别,别杀俺!俺就是个赶车的,各位官爷别杀俺,千万别……”

“滚。”一声冷酷的陌生声音从外头飘入马车内,不禁让苏九心底一颤。

“俺这就滚,这就滚……”那车把式的声音已渐渐飘远,想来应是滚远了。

于是整个空气便就此凝固了下去。

苏九坐在车厢内,凝着脸色,打算以不变应万变。

果不其然,大抵是一炷香后,马车外的人终是按捺不住,对苏九道:“属下恭迎夫人回府。”

此人声音毫无温度,冰冷刻板,一听便知是死士暗卫之流,可让苏九心惊的不是这个,而是这人竟然唤她什么?夫人?什么夫人?她何时成了谁的夫人?

苏九面色越凝重,干脆径直俯身掀开马车帘子,直接站在了马车外。

直到此时苏九才看清了马车外的形式。只见此时围绕在马车前一共十余人,各个身着黑色劲衣,面无表情,将马车团团围住。方才同苏九说话的这人明显应是这几人的头领,所以也由他来同她沟涉。

苏九收回眼神,冷声道:“我不过是一介草民,哪里是什么夫人,这位官爷莫不是找错人了。”

可这位黑衣人却依旧定定看着她,自顾道:“属下恭迎夫人回府。”

“……”苏九抽了抽嘴角,很是无语,“我不姓‘夫’,也不名‘人’,更没有什么府邸。你听不懂人话吗?”

“属下听得懂人话。”这人又道,“属下奉摄政候之命前来恭迎夫人回府,还请夫人随我等回国都中。”

苏九揉了揉耳朵,像看蠢货一般看着他:“什么摄政候?我怎么不记得我何时和摄政候成过亲,还成了夫人?”

为首这黑衣人却不说话了,只是看着苏九的眼神带着几分古怪。

“……你为何要像看傻子的目光看着我?”苏九愈加莫名其妙,“我在一处山野之中闭关了三年,如今才刚出世,你就唤我‘夫人’,我哪里受得起这种称谓。”

这黑衣人皱了皱眉,才道:“夫人可知摄政候是谁?”

“就算是玉皇大帝我也无话可说。”

“宁珏。”

“你……你说什么?”苏九心底一痛,她愣愣得望着带头的这男子,嘴中不受控制得再次反问他,“你方才,说谁?”

“摄政候,宁珏。”这黑衣人垂首,姿态恭敬。

宁珏?

这人竟然说是宁珏?

“哈!哈哈!”苏九大脑一片空白,不由仰头大笑三声,仿佛听到了最可笑的笑话,“你竟然说是宁珏?我在天池边守了他整整三年,都等不到他回来,你竟然跟我说,宁珏竟是出现在了月华国,还成了什么莫名其妙的摄政候?我觉得你一定是在逗我。”

黑衣人微不可闻得皱了皱眉,干脆向着自己身侧的一个侍卫使了个眼色,于是那名侍卫瞬间移动到苏九身侧,对着苏九的脖颈便是一记手刀。

于是下一秒,苏九双眼一翻,终是昏迷了过去。

这侍卫赶忙将苏九抗在自己肩膀上,这才看向中间那带头黑衣人,分外不解道:“头儿,咱们侯爷长相俊美,又位高权重,这女人怎如此不知好歹,竟敢对侯爷出言不逊。”

带头黑衣人瞥了他一眼:“结发夫妻,有权任性。”

等苏九从昏迷中悠悠转醒时,发觉耳边不断响起马车轱辘声。身体亦是随着马车的移动,分外有节奏得随之摇摆。

先前的记忆瞬间回到苏九脑海中,她猛地坐起身来,打量着这间只有自己一人的马车厢。

出苏九意料的是,这马车倒是分外宽敞别致。底下铺着一层凉席,正中摆着一四角方桌,方桌上盛放着一盘糕点与一盘大苹果,倒是分外有心。

竟然是这种待遇,苏九的心愈加不自觉的沉沉坠去。

——难道,那个摄政候,真的是宁珏……

苏九只觉头疼无比,她伸手扶起马车窗帘,只见此时马车外一行青山正不断向后退去。她正待出声,可猝不及防间就听耳边响起了一道硬邦邦的声音:“夫人有何吩咐?”

定睛一看,好家伙!这侍卫竟是突然闪到马车边上来的,此时正单足点着马车轴,身体则悬浮在空中,一边来同苏九说话。

苏九吞下一口水去:“我主要是想问问……”

“您问!”

“你这样飘着,不累吗?”

“回夫人话,目前还不累。”

“哦……”苏九分外佩服得看着他,一边在心底酝酿该如何将自己的疑惑问出口。

“夫人问完了吗?”

“额,我还没问呢。”苏九揉揉脑袋。

“现在累了。”话毕,这侍卫瞬间收回脚尖,一个翻身,就落了地去。

苏九透过窗户,看着被马车慢慢甩开距离的那侍卫,分外无语。

这样的情况一直纠结到了下一个城池,宛城。

入宛城后,这几人带着苏九去了一家客栈,将她安排了间上房,便放她自由行动了。可苏九明白,只要她一做出什么出格事,只怕瞬间就会有人出现在她面前,然后对着她说一些冷冰冰的话。

如是想着,苏九干脆径直将客栈房门大开,对着门口空气道:“我要洗澡。”

“是!”果然,空中果然就传来了一道冷冰冰的声音。

“记得往浴桶内撒上花瓣和绿茶,其中花瓣一两,绿茶一斤,一刻钟后我要看到成果。”苏九面不改色。

于是瞬时间,苏九只觉眼前似有一道影子飘过,空气重新回归平静。

苏九对着空气继续道:“待会本夫人洗澡,还需来个人帮忙搓背。”

“……”这一次回答她的是一片沉默,就在苏九觉得没有人会接话了时,另外一道依旧冷冰冰的声音传来:“抱歉夫人,此行仓促,并未携带女眷,还请夫人再忍耐几日。”

“不帮我搓背也行。”苏九眯了眯眼,娇笑道,“你下来,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瞬间,又是一道影子飘过,苏九再眨了眨眼,这人已经站在了苏九眼前,微垂着脑袋,等着苏九问话。

“我问你,你们的摄政王宁珏是何时回到国都的?”苏九收了笑,面无表情问。

“一年前。”

一年前,呵,好一个一年前。苏九冷笑一声,再问:“莫如是呢?莫如是竟然能让宁珏坐上这个位置?”

怎料这侍卫却脸色变了变,他更恭敬得低下头去道:“属下不知。”

“不知?”苏九嗤笑,“你会不知?究竟是不知,还是不想说?”

侍卫愈加低下脑袋,一言不发。

苏九怒:“你不说,待我见到宁珏后,我便说你帮我搓了背!”

这侍卫脸色发青:“属下没搓。”

“哦,你是没搓。可我就是想污蔑你哦。”苏九揉了揉耳珠,哼笑两声,旋即正色道,“你究竟说不说?三年前在月华叱咤风云的莫如是呢?”

这侍卫咬咬牙,终是道:“侯爷吩咐了,再也不准让人提起当年的那人,谁若说了,皆会重罚。夫人,您莫要再为难属下。”

苏九脸色一白,慢慢沉默。

果然,当年造成他那样经历的人,他果然无法再释怀,否则,他又怎会下这样的命令,竟是连提,都不愿再让人提了……只怕那段经历成了他心中永远的伤疤,哪怕伤口好了,那伤疤也永远横亘在那,任岁月流逝,都无法磨灭。

苏九垂下眼帘去,宛若失了魂般得走到房中圆桌前,坐下,心中已是一团乱麻。

她似乎,似乎隐约能知道为何宁珏不来寻她,为何要避开她,独自出世的原因了呢……是因为当初是她在他身边,直面了当初他所经历的那些狼狈吗?

是因为她直接看到了他的尊严如何被践踏,如何苟且于世,如何瘫痪如废人吗?

苏九的心再次像被人狠狠揉捏起来。她将脸颊蒙在自己的手心中,却依旧控制不住大脑中的这般想法。

“这位夫人,热水来咯。”房门外,想起了店小二的声音。

苏九瞬间从魔障中回过神来,才惊觉自己又矫情得伤了心。她快速调整好自己的脸色,这才道:“进来吧。”

那店小二分外尽责,果然连同花瓣和绿茶一同带来了。只是苏九哪里还有心思去在意这些细节,当即匆匆洗了澡,便上床,入了睡。

十日后,苏九跟着那群冷冰冰的侍卫,终于回到了月华国都。

国都依旧那般繁华热闹,就连在城门口不远处卖烧饼的大娘都未见她老上一分,一切都和三年前一模一样,仿若这三年时光,不过是苏九的幻觉。

可这自然不是幻觉,三年前,国都的风云人物是莫如是,如今却已成了摄政候。

不得不说,这群冷冰冰的侍卫虽然看上去冷冰冰的,可实际上却并不尽然。这些人大抵是瞧见苏九目光感慨得望着城门,于是赶车的动作也都慢了下来,分外配合。

可惜,即便马车走得再慢,也依旧慢慢阻隔了苏九回忆的目光。马车踏过官道,走过城门,在国都内哒哒行走,不多时,便听赶车这侍卫一声吁声,马车最终停下。

苏九出了马车,仰头望去。只见眼前这座府邸,比之当年宁珏为丞相时的,更大气豪华。红砖高墙,檀木粗柱,正中四方牌匾上刻两个苍劲镀金大字:宁府。

身侧侍卫用帕蒙手,再搀扶苏九下了马车,而后恭敬垂首立于苏九身侧,等着苏九进府。

想来宁珏早已知道了苏九回京的消息,可此时的宁府大门空空荡荡,除了两个看门的小厮,再不见一人。苏九在心中自嘲一笑,果然,果然是他不愿见她,否则,他哪里会故意避开她,让她白白在天池前等了三年?

可是,宁珏,三年啊,足足三年时光,你若当真这般恨她,不愿见她,何苦要对她避而不见?直接出现在她面前,对她说,‘苏九,我不想再见到你,因为我看到你,就会想起当年自己是多么的不堪……’,不是更好吗?只要你直接说,她定会毫不犹豫得转身离开,哪里还会再那边傻傻得等三年!

三年足够人做很多事,若是她没有白白浪费了这三年,她完全可以早些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对过去说再见……总比如今这般尴尬好。

苏九努力保持面上冷静,不让自己显露出一丝的情绪。她深呼吸,一边踏入宁府之中,一边对自己说,可这些事总要有个了断。苏九,待你了结了这些事,便当真可以不留一丝留念的离开。

府内很大,装修亦是别致。苏九一边向着后院走去,身侧那侍卫这才微微走在她身前两步,对她道:“夫人请随我来。侯爷早已吩咐属下,将您安排在扶苏院。”

苏九微微点头,一边随着这侍卫而去。

在后院回廊左拐右拐许久,苏九终于望见了扶苏院的影子。走入,只见这处院子甚大,布置亦是雅致。偌大院中几棵杏树已结出了果,而杏树下……苏九望着那几株向阳花,不由得呆了呆。

可也很快就收回眼来,继续打量着身后的住所。

院子后乃是一栋二楼小筑,外头装饰得精巧,房内亦是整齐明亮,阳光充盈了房内的每一个角落。

那侍卫将苏九安排在了此处后,又抬眼小心翼翼打量着苏九的神色,一边道:“今日二夫人去法玄寺上香,府内大半下人皆一同跟了去了,所以今日府才会这般空旷……”

“二夫人?”苏九很快就抓到了重点,瞬间皱眉盯着他。

这侍卫额头冷汗潺潺流下:“是,是二夫人……”

“谁?哪个二夫人?”苏九下意识得站起身来,声音亦凉了下来。

“二夫人,本是从尚书的千金,从容。”这侍卫赶忙解释道,“二夫人本和煜王爷有过一纸婚约,不过在侯爷回到国都,成为摄政候后,便和煜王爷和离,转嫁于侯爷了。”

苏九再次被震惊得哑口无言!

没想到前几日在客栈中所听到的煜王妃,竟然是当年赏过她一顿鞭打的从容。

呵,真是一场好戏啊!没想到不过几年时间,从容竟是从尚书之女,变成了煜王妃,又从煜王妃,变成了宁珏的二夫人。实在是精彩万分,让人无言以对。

这侍卫见苏九沉着脸色,当即趁机告了退,而后一溜烟得出了扶苏院,跑远了,只剩苏九一人,分外孤独得坐在偌大空旷的房中,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一直等到了午时,这扶苏院中终于出现了一个丫鬟。这丫鬟瞧上去分外乖巧,手中还提着一盒食盒。她对苏九作了揖后,便将饭菜摆在桌上,为苏九布菜。

可苏九哪里有胃口,便问道:“侯爷呢?他在哪?”

这丫鬟赶忙垂下脑袋去,分外惶恐道:“侯爷、侯爷她在二夫人那呢。二夫人有了身孕,今日又去了法玄寺上了香,分外劳累,所以侯爷他、他方才回府便去了二夫人那……”

“原来如此。”苏九面容平静得收回眼来,执起桌上木箸便开始进食。

原来,从容都已有了身孕了。

原来从头到尾,只有她被蒙在鼓里,蜷缩在马车内度过了三年,就像个傻子。

苏九一筷接一筷得吃着,不知不觉便吃了很多,可只有她自己清楚,不过是味同嚼蜡。

可她不能表现出不满,否则,她便是善妒的妒妇,若是传出去,会让宁珏蒙羞,会让旁人白白笑话他。

呵呵,即便到了此时,她还在为他着想,苏九实在是为自己的伟大而感动。

好不容易一顿饭毕,苏九侧头望着屋外明媚的太阳,干脆搬着椅子来,坐在院前,一边望着远处在微风中微微摇曳的向阳花,一边晒太阳。

这几日她一直在马车上赶路,并未休息妥当,如今炎炎夏日,苏九竟也不觉得热,反倒觉得舒服极,竟是靠着椅子,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也不知是睡了多久,苏九隐约觉得鼻尖泛痒,她皱了皱鼻,正待呵斥,可耳边便听到了一声轻笑声。

这声音……苏九瞬间睁开眼来,于是猝不及防间,被她埋藏在记忆最深处的那张脸,便猛地撞入了她的眼帘之中。

不同于梦中的飘渺,此时此刻,半蹲着身子与苏九相对视的,乃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宁珏!

他亦微微弯着眼睛,笑眯眯得看着苏九,一如三年之前。唯一的不同是,他如今已不需要再用纱布遮脸。他的唇角微翘,鼻子挺拔,瑞凤眼明亮又漂亮,此时还夹着一丝戏谑。

此时的他,和三年前尚未出事时的他,一模一样。一样到险些让苏九分不清楚,眼前这人究竟有没有经历过三年前的那场劫难。

满腔的话就此哽咽于喉,苏九先前满腔的疑惑,此时出了口,却也只是一声淡淡的,“好久不见。”

“恩。好久不见。”宁珏挑唇轻答,像极了慵懒的猫。

他靠得她极近。不知为何,苏九此刻实在是怕极了他这样注视着自己。她分外狼狈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后退一步,方对宁珏尴尬笑道:“抱歉,宁珏,不,是侯爷。呵呵,你如今是侯爷,我不该再向以前那样叫你。”

宁珏依旧淡笑着看着她,可眼中神色,分明幽暗了下去。

苏九亦微垂首,片刻后,方轻声道,“侯爷,我已经知道,你取了从容为妻。”顿了顿,她尴尬笑着,继续道,“也知道,从容,已经,已经怀了孕。”

宁珏仍是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她。

“其实,其实你可以直接同我说的。”苏九依旧笑嘻嘻的,可那双眼,却如何也不敢再看向宁珏,“只要你同我说,说你不想让我继续纠缠着你,我、我就离开的。这样,我也不用在天池等了你三年。”

“小九儿。”宁珏双目彻底幽深,凝视着她。

“不过,我如今已出来了。”苏九极快速背过身去,努力保持声音的轻巧,“如今我已经知道了,你已经成了月华的摄政候,亦有妻儿,生活圆满……宁珏,当初你我之间尚未来得及拜堂成亲,如今你既取了心仪之人,倒是甚好,不如将当初你我的的婚约作罢了吧,如此,我可赏你一个圆满,你亦可给我一个救赎……”她的脊背微微颤栗,瞧上去孤独又无助。

宁珏眼中戾气一闪而逝,他瞬间闪身至苏九身侧,竟是从背后紧紧抱住了她!他在她耳边寒声道:“为何要作罢,我还尚未成功,我还未得到我想要的,苏九,我要你就呆在这里,呆在我眼皮底下,看着我一步步成功——”

他的眼眸之中一派冷然,继续道:“在我未成功之前,你哪里也不准去,不准离府一步,更不准再说什么婚约作罢的废话,你永远是我的妻,只要我还在一天。”

苏九被宁珏身上的力气震慑得抖了抖。她睁大着泪眼,不敢置信得侧头看着身侧宁珏,根本不愿相信他如今竟变成了这副模样。

宁珏却惘若未见她眼中的惊骇,干脆将她打横抱起,便向着房门大步而去。

苏九真正是惊呆了!她不断在他怀中颤动着身体,一边惊惧道:“你要做什么?宁珏你不应该这样!宁珏,你疯了吗??”

可宁珏却不理她。兀自脸色阴沉得抱着苏九径直走到了床边,将她狠狠扔至床上,旋即便欺身压了上去!

他将她紧紧压在身下,紧紧凝望看着她,嘴中口吻,却已变作了苦苦哀求。他哑声道:“小九儿,再等我一年,最多一年,我便可随你一起,过你想要的生活。”

“真的?”苏九泪眼婆娑望着他,手伸出,慢慢抚过他的脸颊,“可我已经等了你三年,宁珏,如今你妻儿圆满,却还要我再等你,你觉得,对我公平吗?”

宁珏转而躺在苏九身侧,将她紧紧抱在怀中,闻着她身上的味道,继续道:“我答应你,这一次,我定不会叫你失望。”

苏九望着宁珏的脸颊,沉默了。

她实在分不清楚,自己究竟应不应该再相信他的话,应不应该再傻一次,应不应该再等他。

恍惚之间,苏九突觉唇上一片柔软触碰,宁珏的手抚摸着她的身体,让她的思绪慢慢变得朦胧。

她似听见宁珏在她的耳边,一遍又一遍的叫她的名字,口吻温柔又动人。

她想努力睁开眼来,可才刚睁开了眼,宁珏的唇便密密麻麻落在了苏九的眼睛上,又痒又麻。于是等到苏九终于趁着间隙睁开眼时,才发觉自己身子上的外衣都已不知不觉间被解了开来,而宁珏身上的,亦是。

她瞬间脸红了通透,赶忙伸手去拉自己身侧的被子,想要覆盖住自己的身体。宁珏见状,再旁轻笑一声,眯眼道:“小九儿无需害羞。这本便是夫妻之间,该做的事。”

苏九脸上愈红,仿若一颗熟透了的大苹果。她仰头望着天花板,嗫嗫道:“可如今你我并非夫妻,实在是于理不合。”

“三年前,就已是夫妻。”宁珏伸出手来,紧紧抓住苏九的手,道,“不过是差个仪式罢了。小九儿莫慌,待我选个良辰吉日,便同你将婚礼补上。”

苏九怔怔得点了点头,想了想,仍觉好奇,问道:“你的身体果真痊愈了?还有你的脸,不需要再蒙纱了吗?”

宁珏将苏九往自己怀中一带,让她靠在自己的胸膛上。他握住苏九一缕头发在手中把玩,轻笑道:“我在天池底足足疗了两年的伤,一直等到伤口全都好全,才敢出世。亦是出世后,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诅咒竟也随之消失,那天池大抵是让我重生了罢。”

苏九恍然大悟。

可其实,她更想问为何他出了世也不来找她,反倒出现在了月华,还成了摄政候。可她却不敢再问,因为……因为她,竟没有问的勇气。

似乎是瞧出了苏九的想法,宁珏搂着苏九的手紧了紧,方在她耳边道:“小九儿,你只需信我便可。其他的一切,你皆不用管。”

苏九定定望进宁珏眼里。他的瞳孔深黑,分外剔透。或许,她可以再信他一次……苏九试探着伸出手去,想要握住宁珏的手掌,宁珏则瞬间伸出手来,将她伏在半空的手紧紧握住。

他在她耳边轻笑一声,而后,再次将苏九抱住。

他双眸幽深凝视着她,哑声道:“小九儿,我等了太久,实在不想再等。”

苏九脸色宛若艳阳红。她慢慢闭上眼去,轻轻环抱住宁珏的肩膀。

那一日,窗外无雨无风也无云,而屋内,**旖旎。

可不知是否是苏九多虑,她总觉得,此时的宁珏,不管是身上,还是眼中,都多了一抹让她感到惶恐的气息。

苏九睁着双眼,努力想看清此时宁珏的神情,可眼前似有大片暗涌潮汐,铺天盖地向她而来,任她如何努力,也看不清楚……

等苏九醒来时,窗外天色已黑沉,星光满布,分外皎洁。房内已不知何时点上了烛火,四盏烛蜡放置于房屋四角,明明灭灭的烛火将房间衬上了一抹柔色。

只是自己身边,早已没了宁珏身影。

苏九压下心头失落,从床上起身来,只觉得浑身酸痛。正待出声询问可有人在,房门却在此时‘吱呀’一声,开了。放眼望去,只见依旧是白日里见过的那个婢女,她微躬着身体进了房门来,对苏九道;“夫人,沐浴香汤已在偏房备下,待奴婢帮你穿戴后,请随奴婢前去沐浴。”

“好,有劳了。”苏九对她笑了笑,见她依旧微微垂首,一副恭敬模样,苏九干脆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回夫人话,奴婢唤名巧莲。”

“巧莲,倒是好听。”苏九伸出手,任由巧莲为自己穿衣,而后方下了床,随她一路去了隔壁房中。

隔壁房中果然有一偌大浴桶,浴桶上方飘着一层玫红花瓣,布满了整个水面。巧莲又帮苏九退去衣裳,将她扶入浴桶之中。

巧莲在她身后,一边帮她摩挲着皮肤,一边道:“夫人莫嫌只有奴婢一个服侍婢女。奴婢乃是侯爷亲自选的,来照顾夫人的饮食起居。”

苏九微微讶异,没想到这侍女瞧上去这般寡言,竟也会同她说这些。

巧莲又道:“如今朝中局势凶险,侯爷他亦不不信别人,不放心太多侍女围在您身侧,只挑选了奴婢一人,来照顾夫人的一切。”

苏九若有所思得听着,又想起了什么,顺势问道:“既然你知朝中局势凶险,那么,你可方便同我说一说,当年的莫如是,如今如何了?”

“这……”怎料巧莲的手下动作亦是一顿,方道,“奴婢不知,还请夫人责罚。”

果然。苏九在心中叹气两声,看来那侍卫果然没有诓骗她,宁珏果然封杀了所有人的嘴,不让任何人提起那个名字。

苏九满怀心事得沉默了,任由巧莲帮她沐浴,而后重新穿衣,领她回卧房。

夜色愈浓,苏九依旧毫无睡意,干脆伸手支着脑袋,趴在窗户边望着窗外圆月,一边在心中想想种种疑惑。

她不知宁珏和莫如是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宁珏究竟是如何扳倒莫如是的?莫如是如今是死是活?以及,当今皇上千岁安,和摄政侯宁珏之间,如今又是如何相互制约的?

一个个问题压得苏九的心沉甸甸的,她站起身来,走到圆桌边,握起桌上茶杯放于嘴间喝,可就在此时,就听院内传来一阵声势逼人的脚步声。

不等苏九走出院去,房门木门已径直从外重重推开。

门外夜间凉风瞬间吹上了苏九的身体。苏九侧头,面无表情得看着此时站定在门前的从容,与她相互对视。

三年前的从容漂亮妩媚,亦娇艳,宛若一朵含苞待放的水莲花;而此时此刻,站在苏九眼前的这位从容,头顶盘云髻,玉簪与银饰相辉印,脸上亦画着分外精致华贵的妆容,那双眼睛正直直盯着苏九,盛气凌人。

若说三年前的她是水莲花,那么如今的她便是一株妖娆绽放的枝头牡丹,尽数释放着自身魅力,美艳逼人。

打量完毕,苏九淡淡收回眼来,放下手中茶杯,方对她眯眸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二夫人,不知你上门来有何贵干?”

从容看着她的目光泛着森森冷意。她昂着洁白的脖颈,慢慢走进屋来,身上的浓紫纱裙似自带仙气。一直走到苏九身前,她方站定,对她娇笑道:“苏九姊姊,好久不见。”

苏九嗤笑一声,等着她说下去。

从容红润的唇边亦慢慢勾出一抹笑。她伸出手来,慢慢抚摸上自己的腹部,方挑唇道:“我虽你,却也该敬你,毕竟你是侯爷的正夫人。我本不想来叨扰你,可既然如今你回来了,我也只有求你来为我腹中孩儿讨个字。”

苏九面不改色回之:“我不过市野粗人,名与字,二夫人还是让宁珏亲自取罢。”

从容眯了眯眼,似乎对苏九的话很满意。她瞥了一眼苏九脸色,又道:“既然如此,本夫人也只有去麻烦侯爷了。不过此番上门,倒也不尽然是为取名一事。”

苏九微抬眉,佯装好奇道:“哦?不知二夫人还有何事?”

橘黄灯火下,从容伸袖微掩唇角,笑得愈加娇艳。她的双眸宛若琉璃璀璨,眼角微挑起一个妖娆弧度,她媚声道:“你可知为何宁珏要将你带回府中?”

没来由得,苏九的心便是沉沉一坠。面上则依旧面无表情道:“哦?为何?”

从容道:“侯爷他自一年前回归之后,用尽手段才重新走到这个位置。而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在全国各大钱庄下了密令,若是有拿着白玉来取现银的女子,一律上报。”她眼中神情愈鬼魅,“他这般做法,不过是他想找些将你寻到,好让你被他制于手中。”

苏九掩在袖下的手有些颤抖。她冷笑一声:“那又如何?”

“又如何?”从容似听到了个笑话般,一阵颤笑,“你说又如何?不过你不懂也是应该。毕竟你不过一介市野粗人,我同你说太多也不过是浪费口舌。”

语毕,从容快速向站在自己身侧的那个婢女使了个眼色,于是刹那之间,还不等苏九回过神来,那身姿略壮的婢女已径直闪身到了苏九跟前,面无表情得重重擒住了苏九的肩!

苏九被这婢女紧抓得无法动弹,她抬眼目光凛冽得望着从容,寒声道:“你想做什么?”语毕,苏九透过从容看向门口远处,只盼此时巧莲能出现。

从容脸上虚伪的笑也已尽数退去,冷厉道:“别看了,我早已看巧莲那丫头不顺眼,方才沉水已经将她解决。”微顿,又道,“沉水,动手吧。”

于是瞬时之间,苏九只觉颈部传来一阵酥麻,一阵黑暗便袭上了她,闭眼,再无知觉。

从容昂着脑袋斜睨着已躺倒在沉水怀中的苏九,阴冷道:“为何非要回月华,既然回来了,就别怪我。”

“后门的马车已经备下,苏九就交给你了。记得小心一点,不要惊扰任何人。”从容对沉水边下了令,一边转身,慢慢出了门,走远。

“是!”沉水将苏九打横抱起,快速闪身出屋,旋即脚尖轻点,便消失在了夜幕深处。

苏九是被鼻尖阵阵的发痒所惊醒的。

“别闹……”苏九伸手揉了揉鼻子,一边轻声嘟囔一声。眼睛慢慢睁开,眼前世界慢慢由模糊变得清晰。

可看清眼前之后,苏九瞬间一愣。

只见入目是分外巍峨的大殿,壁上精致石雕栩栩如生,整个殿内呈明黄之色,不单殿内所呈物什精致无比,就连殿中石柱都泛着高傲的光。

而眼前这位拿着一根鹅毛在手中玩弄的男子,面容秀气,白皙漂亮,三年前的婴儿肥已经消退,如今已渐渐呈现出棱角的弧度。

苏九与他对视半晌,旋即她快速起身,从床上起身,对着他便跪了下去:“民女参见皇上。”

千岁安笑眯眯的,俯身亲手将苏九扶起,又对她笑道:“此处无外人,无需和朕这般客气。”

闻言,苏九愈加惶恐的低下头去,心中却在思考为何自己被从容命人敲晕后,醒来竟出现在了皇宫。

脑海中又回想起三年前自己被冤枉入狱时,从容曾和一个侍卫来狱中对她盘查,并赏了她一顿鞭打。

——那个侍卫就是皇上的人。

那么由此想来,从容和皇上早前便有所联系,那么如今从容将自己拐进宫中,是为了什么?

大抵是见苏九有些出神,千岁安便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清秀的脸颊笑得人畜无害:“嘿,你定在好奇,为何朕要将你拐进宫来。”

苏九瞬间回神望着他,可脸上却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所以,皇上能告诉我,是为何吗?”

千岁安干脆坐在床沿上,伸手托着脑袋,双眼亮晶晶得望着她,也不回答,自顾道:“苏九,你还记得三年前我去苏记胭脂铺……”

“皇上,”苏九轻轻打断他,“我知道您是晴天。”

“苏九能认出我,真好啊。”千岁安依旧笑着,可那双眼眸,似透过前方,望向了更远的地方。

他身上依旧穿着明黄龙袍,金线刺绣,在明亮烛火下反射着一闪一闪的光点。可他脸上的表情虽在笑着,却浑身透出一股失落与落寞,连带着他的身影都单薄起来。

苏九皱了皱眉,侧头再去打量这座宫殿,才发现偌大宫殿空无一人,静谧得就像一座鬼城。

“皇上。”苏九又轻轻叫了他一声。

“别看了。”千岁安终于又看向她,“如今宫中遍地皆是宁珏眼线。为了将你拐进宫来,朕让朕的暗卫们将所有宫人皆放了迷药。”

“什么?”

“苏九,为了你,朕可谓是费劲了心思。”千岁安从床上站起,脸上的笑意终于消失,眸中亦慢慢透出凉意来。他一步一步慢慢走进苏九,阴声道,“朕为何要将你拐进宫来?自然是为了用你来牵制宁珏。”

苏九被千岁安的眼神吓了一吓,她赶忙向后退去,一边反驳道:“不,宁珏根本就没那么喜欢我。你要用我来牵制他,根本就行不通。”

“就算行不通,朕也要试试!”千岁安突然激动起来,那张年轻又俊俏的脸颊微微扭曲,眼眸中写满了歇斯底里,“朕已经无路可走!宁珏抢走了朕的兵权,控制朕的行踪,如今朝堂之上文武百官皆拥护于他,莫说皇宫内无处不在的眼线,就连朕的后宫妃子,都是他一手安排的!”

苏九怜悯得看着他,许久才道:“那、那莫如是……”

“莫如是?”千岁安冷笑两声,“苏九,宁珏早已不是当年的宁珏。你知道莫如是的下场吗?”

“他怎么了?”苏九手心中都渗出了汗。

“莫如是死了。”千岁安眯着眼睛,似在回忆,声音阴沉,“他被架在行刑台上,被千刀万剐,活活失血而死。”

“……怎么可能?”苏九一震,不敢置信道,“莫如是竟死了?我不信,他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就死了?!”

“哼。”千岁安神情依旧冷然,“你知道莫如是有个徒弟吗?”

“我知道。莫如是的徒弟冷浅,尽得莫如是的真传,易容手段分外高明。”苏九道,“莫如是宠爱极了她,自小到大将她捧在心尖上……”苏九的声音淡了下去。因为,她似乎明白,宁珏会采用什么手段对付莫如是了。

“宁珏将冷浅软禁于府,逼莫如是就范。”千岁安道。

苏九皱眉:“冷浅会任凭宁珏软禁?”

千岁安瞥她一眼:“你不知宁珏与冷浅曾有过交情吗?”

“什么?”

千岁安冷嗤一声,方将宁珏和冷浅曾因一个捏泥人儿而结识的往事说了一遍,继续道:“这段往事乃是莫国师同朕说的,彼时莫国师在帮朕拉宁珏下马,打算离开月华,去寻正在天宇赏江南风景的冷浅。可哪里料到,两年后,宁珏竟回来了……”

一年前,宁珏在天池底将身体调养好后,便重新出了世。只是他却先不回月华,而是先去天宇国走了一趟。

依旧是冷浅与他,上一次,宁珏用一个泥人结识了冷浅;而这次,宁珏依旧用这个泥人,让冷浅毫无警惕得靠近他身边。

然后,宁珏给冷浅下了软骨散,将她囚禁在身边。并以此威胁莫如是,让莫如是对他臣服。

宁珏与莫如是和冷浅重新回到月华,逼莫如是将自身的国师之位交给他,再逼莫如是入死牢,处极刑,以此换冷浅一命。

“你以为这就结束了?”千岁安面容愈加阴冷,他望着苏九惊惧的神色,继续道,“更可气的是,他竟引诱煜王爷的王妃,让朕的皇室蒙上这等丑闻!皇家颜面全被他败了光!”说到最后,千岁安一扫衣袖,俨然盛怒之极。

——煜王爷的王妃,不就是从容吗?

可不等苏九多想,就又听千岁安阴笑道:“不过好在朕留了一手,朕早已和从容暗中达成协作,先让从容用兵权交给宁珏,取得他的信任,再让从容窃取他的机密,飞鸽传书于朕。”

望着千岁安自负的面容,苏九再次惊呆了:“你竟是将兵权主动交出的?”

千岁安鄙视得瞥着她:“妇人之见!你以为朕握着那虚无的兵权令牌,便当真能率领千军万马与宁珏相斗了?这兵权朕早晚要被逼出去,否则朕仅凭自己绵薄之力,莫说动用兵权,就连这个皇宫,都无法踏出一步。”

苏九望着千岁安微微泛红的双眼,嘴中要反驳的话,终是慢慢吞咽回腹中。

因为,他说得对。

千岁安的皇位已被架空得差不多,如今不过是顶着空壳苟延残喘罢了。

若是他主动给从容兵符,让从容交给宁珏,反倒还有绝处逢生的可能。

“昨夜,我收到从容飞鸽传书,说宁珏已经按捺不住,顶多再过半月,就会开始谋反。”千岁安脸上的讥诮更甚,“苏九,你来得倒是刚好。你能进宫陪朕,朕也算有个依靠。”

苏九胳膊上不由自主泛起了鸡皮疙瘩。她双眼复杂得看着他:“你想如何?”

千岁安脸色突又阴柔起来,缓缓道:“朕,不想如何。朕只想让你陪朕说说话,待半月之后,陪朕一齐看看,你那夫君是如何谋反的。”

苏九无奈道:“皇上,你若是想靠我来牵制宁珏,则是完全打错了算盘。宁珏早已不是当初的宁珏,如今的他,只怕为了权力,什么都做得出来。”

“呵呵,朕自然清楚。”千岁安依旧紧紧盯着苏九,眸中闪动着莫名的光,“可朕孤家寡人一个,若当真要眼睁睁看着千岁家的江山被一个外人所夺,朕也没脸再活于世上。只是,朕就是死,也要找个人陪伴,否则,朕独自一人去了阴曹地府,该有多孤单……”

殿内烛火跳动频率愈加迅速,映衬得苏九脸色分外难看,她抿了抿干涸的嘴唇,艰难道:“所以我就是那个陪你一起去阴曹地府的人。”

“你应该感到荣幸。”千岁安竟对她露齿一笑,脸上隐约尚可见少年天性。

“哦……”苏九别开眼,望天,“果然很荣幸。”

千岁安弯眼一笑,旋即大步走到苏九身边,轻轻握住她的手,道:“天快亮了。苏九,随朕来,朕带你去个好地方。”

苏九叹口气,轻轻挣开千岁安握着自己的手,无奈道:“皇上请带路,我可以自己走。”

“苏九果然是能看清时势的女子。”说罢,千岁安昂首走在前头,一路向着殿内而去。

宫殿的最里头,安置着一面绣着荷花湖水的屏风,秀气又别致。

千岁安走到屏风后,弯腰,摸索到宫殿内墙上的一个小小突起,按下。霎那间,只听得一阵低沉的咔嚓声响起,墙上一侧便被开启,露出了一条冗长的狭窄通道。

千岁安侧头对苏九嬉笑道:“苏掌柜,随朕来。”

苏九面无表情得跟在他身后,慢慢走进了这条通道。

通道内的光线暗淡,只有在极远的前方才有一盏正在微微跳动火焰的油灯。苏九眯着眼睛小心翼翼得跟在千岁安身后,寸步寸行。

一直走了极远,千岁安终于停下了脚步,对苏九压低声音道:“到了。”语毕,又是伸手在某处一按,一道石门应声而开,露出了一个分外明亮的石中室。

石室内四角各自放着四颗大夜明珠,床桌椅一应俱全,桌子上甚至还摆放着新鲜的果子,在夜明珠的印衬下,显得水嫩嫩的。

苏九分外自觉得走上前,坐在石室内的床沿上,方对千岁安道:“还不错。至少比地牢好多了。”

千岁安轻笑道:“朕的贵客,自然要好生招待。”

“那就麻烦给我每顿饭都带上炖肉与浓汤,毕竟过去这三年我在外头过多了苦日子,实在是想享受几日。”苏九懒洋洋得顺势躺在床上。

“好说。”千岁安斜倚在石室门边,双手抱胸斜眼看着她,“难道你就不害怕?”

“既来之,则安之罢了。”苏九依旧懒洋洋,“且,短期内,你也不会对我如何。”

“哦?你就这么肯定?”千岁安挑了挑俊挺的眉,语气中夹上了一丝玩味,“谁说我不会对你如何,其实我对你实在是很好奇,为何你能得到宁珏欢心。”

“因为他瞎。”

千岁安噗嗤一笑,望着苏九的眼神渐渐开始明媚起来:“我似乎,明白他为何会喜欢你了。”

苏九睁大眼:“你明白什么了?”

“他果然瞎。”

“……”

千岁安揉了揉眼:“朕还要上早朝,不便再同你多说。待朕忙完国事,自然会抽空来看你。”

说罢,千岁安对苏九摆了摆手,转身走了。

而石室之门,亦在瞬间,慢慢合上,最终,隔绝了苏九与外界的唯一联系,将苏九完完全全得封闭在其中。

苏九躺在床上,回想着千岁安对自己说的话,究竟有几分可信度。

莫如是那一段应该不假;宁珏回归之后所使用的手段,应该也不假;唯一值得商榷的,应是从容与兵符那一段。

从容究竟是真心实意投靠宁珏的,还是果然是和小皇帝暗通款曲,实在是让苏九怀疑。

可不论千岁安如何挑拨,她也绝对不会怀疑宁珏,她也还是相信,宁珏定会来救自己。——因为,当时在宁府内,宁珏亲自挑选的巧莲,被从容所厌恶,并命那个粗壮的下人沉水解决了她,这便说明巧莲亦是会点武功。

想来宁珏派巧莲一是为照顾自己,二则是为保护自己,可惜巧莲的战斗力太弱,不是沉水的对手,所以自己才会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想明白这一点,苏九便安心下来,毕竟小皇帝并不会对自己如何,——至少在宁珏谋反前的这半月,他都不会对自己如何。

所以这段时间,权且当一个米虫即可,吃饱了睡,睡饱了吃,也是一种人生体验。

苏九分外满意得点点头,并放松了心思,加之身体下的这张床柔软舒适,被褥皆是蚕丝的,顺外顺滑助眠,不出片刻,苏九便沉沉坠入了梦乡。

只是正当苏九睡得正欢时,迷糊之间突听石室门开声。苏九翻了个身,正待继续入睡,就听耳边传来一道分外温柔的女声:“姑娘,用膳了。”

苏九总算从睡梦中转醒。她揉了揉惺忪睡眼,才望见此时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提着食盒和水盆的小宫女。

她在石室中分不清白天黑夜,想来此时应是第二日晌午了。

苏九迅速起身,用小宫女端来的水快速洗漱,再用清肤露涂抹肌肤,这才端坐在桌前,执起木箸吃着桌前饭菜。

小皇帝果然没有诳她。三素一荤一汤,已是分外丰盛。每一道菜的味道都是极好,毕竟是皇宫中的御膳,想来也该是个中极品。

苏九一边吃着,这宫女便在一旁眼巴巴得望着她。苏九转了转眼,干脆道:“要不,你也来点儿?”

宫女赶忙摆摆手:“奴婢怎好与主子同桌而食。”

“你是皇上的人?”苏九又道。

“奴婢惶恐。”这宫女快速低下头去。

“看来果然是了。”苏九坏笑一声,“今日皇上的心情如何?你同我说说,待会儿若他来瞧我,我也好有个准备。”

宫女依旧微垂首,片刻后道:“皇上今日龙体欠安,面色下朝之后便不甚好。”

“哦……”苏九作恍然大悟状,“行,我知道了。待会儿皇上若是来寻我,我定会谨慎言说,莫触了他的逆鳞。”

语毕,苏九又吃了甚多,将一碗什锦三鲜汤喝得满嘴生香。

吃饱喝足送走宫女后,苏九躺在床上,乐得直打滚!听这宫女的说法,应是小皇帝在朝堂之上受了什么气,所以才会脸色不甚好。

能让千岁安气成这样的,除了宁珏,苏九实在不做第二人想。

似乎是在印证苏九的想法般,不出多时,石室的门又开了。

苏九慢慢从床上起身,坐好,对着站在门口面色如黑炭的千岁安作了个揖:“皇上万岁。”

千岁安冷哼一声,阴沉着脸走到桌前,坐下,方怒道:“真真是气煞朕!”

“皇上怎么了?”苏九赶忙也走到桌前,坐下,一脸关怀得望着他。

千岁安依旧怒:“该死的宁珏!竟在朝堂上当着一众文武百官的面,当众让朕下不了台!”

“……果然很值得生气。”苏九分外默哀得看着他。

“你是在同情我?”千岁安突然将怒火洒向了苏九,那双眼睛看着苏九好似能喷出火来:“朕不需要你的同情!朕乃是一国之君,你一介低贱的平民,也敢来同情朕?”

“不不不,”苏九赶忙反驳,“我是在替皇上您抱不平呢,宁珏这般盛气凌人,迟早会出事。”

千岁安这才面色少霁:“你倒是识时务。”

苏九尴笑两声,不再说话,于是突兀之间,整个石室陷入了一片死寂中。

千岁安望着苏九,突又道:“苏九,你觉得,朕是个怎样的人?”

“什么?”苏九被千岁安莫名其妙的问题问得一愣。

可他却全然没有注意到苏九的眼神,转而望着前方,眼睛中隐约带着点迷茫:“朕八岁时,父皇病逝,而后被朕的皇叔所抚养,将朕变相软禁在冷宫之中。”

“朕自小便在深宫中长大,总想努力做好每一件事,却每一件事都事与愿违。十岁那年,朕和皇叔交涉,想让他将朕放出冷宫,可却被皇叔无视。从那之后,皇叔派了更多暗卫来监视朕。

“皇叔将国事代理得愈加顺其自然,群臣即便有异议,也渐渐在一年年的时光里平息了下去。因为我不过是个无能皇子。

“直到十五那年,朕正在冷宫内翻阅古书,却听耳边有人再同朕轻声说话。那人说,他能帮我重新夺得皇权,只要朕听他的话……”千岁安苦笑道,“这人正是宁珏。”

苏九一直好奇当初宁珏究竟是如何使千岁安夺得皇位的,如今真正是来了兴致。她赶忙追问:“然后呢?”

千岁安也分外配合,已是陷入了回忆里:“朕选择信他。否则朕苟活于世,丝毫不见希望,简直生不如死。直到现在我仍疑惑,宁珏似乎有某种能力,只是到了后来,他的能力似乎正在消失。”他的语气分外疑惑。

苏九眼神有点闪躲,嘴上依旧道:“啊?是吗……不知……是什么能力?”

“他似能读懂别人心思。”千岁安道,“且有时亦是功夫了得。否则当年又怎会瞬间解决皇叔派来监视朕行踪的暗卫,站在我面前,问我是否需要他的帮助呢。”

苏九猛然就想起三年前地牢之中,宁珏同她说过,他身上的术法是来到人间之后才慢慢消失的,所以想来彼时的宁珏,身上的法术尚未完全消失才是。

千岁安又道:“宁珏不但行为诡谲,做事亦是毫无章法。却又偏生都有用得紧。朕才会在他相帮之下,慢慢从皇叔手中夺回自己的一切,否则,如今的我,只怕早已在冷宫之中自生自灭了罢。”

听罢,苏九不禁感慨:“是皇上有福才是。”

千岁安却摇了摇头,继续苦笑道:“可朕的国事处理能力极弱,文武百官虽明面上对朕百般恭维,可暗中皆是将国务大事禀报给宁珏处置。”

苏九望着千岁安眼中的苦涩,哑口无语。

“朕嫉妒他,嫉妒到发了疯!”千岁安本该年少俊俏的脸蛋再次变得狰狞起来,“苏九,你定不会知道,这种本该属于朕的东西,却被人所抢走的不安与惶恐……这种感觉,朕这一生,无时无刻不在承受着,就因为朕的弱小、无能!”

“皇上……”苏九轻轻叫他一声,有些无言,想了想,仍是决定安慰一下这个可怜少年,“皇上莫慌,以后都会变好的。”

“以后?呵呵,宁珏他再过十余日便会起兵谋反,朕还会有以后吗?”千岁安讥诮得自嘲着。

苏九沉默,——为何你连安慰的余地都不留给我!

又是一阵死一般的沉默。千岁安终于回了神来:“罢了,朕还要处理国事。先行一步。”

苏九赶忙起身,恭迎圣驾。

只是千岁安在离去之前,又回头对苏九道:“同你说了这番话后,朕的心情倒是好了不少。看来朕将你掳进宫来,果然是正确的作法。”

“……荣幸啊!”苏九强笑一声。

千岁安终于离去,苏九望着他的背影,重重得呼出一口气。

接下去的几日,苏九过得很是宁静。

日日在睡梦中被宫女叫醒,吃饱了饭后啃些新鲜水果,再漫游片刻,不知不觉便又到了晚膳时辰。晚膳之后便可准备洗洗睡觉,而后到了新一天又重复这样的生活。

偶尔千岁安还会来找她说说话,比如某某大臣总喜欢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某某将军竟然好男宠,还有某某太尉竟暗恋某某侍大夫……各种各样,应有尽有。

由此可见,千岁安到底尚年幼,再如何被国事压着心思,也可从这些细小之处可见其少年天性。

而摈却这些八卦不谈,千岁安更多的,则是在忧愁宁珏的谋反一事。

比如当下。

苏九啃了一口握在手中的大苹果,一边道:“七日后便是十八了。皇上,你确定宁珏会在那一日策君谋反?”

千岁安道:“自然。朕早已看穿了一切,此时宁珏这般按部就班,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罢了。”

苏九点点头,继续啃着手中苹果,只是啃着啃着,就发现千岁安看着自己的目光,似乎有些不大对劲。

夜明珠依旧散发着骤亮的光,千岁安坐在苏九的桌对面,此时正微眯双眼,若有所思得看着她,深黑眸中依稀似有光亮闪过。

苏九咀嚼苹果的嘴中动作慢了下来,她转了转眼,伸手抚了抚自己的脸,试探道:“我脸上有异物否?”

千岁安却摇摇头,望着苏九的眼睛怀疑更甚:“苏九,你就一点都不在意此时外界的形式?还是说,你吃准了朕不会伤害你,所以才能如此心安理得地在这处石室过生活?”

苏九慢慢将嘴中含着的苹果吞下,方赔笑道:“皇上您国事繁忙,哪里会同民女一个小小阶下囚一般见识,况且您也说了,将我囚禁在此,不也可以给皇上做个伴吗?既然民女暂无性命之忧,倒不如吃好喝好,能多活一日是一日。”

千岁安眼中的狐疑却不减,他冷笑道:“是麽。朕还以为,你还对宁珏抱有希望,觉得他一定会来救你。”

苏九握着苹果的手微微一顿,嘴上则迅速反驳道:“我为何还要对宁珏抱希望,哼,他都迎娶了二夫人了!”

千岁安斜睨她:“你能这样想,倒是极好。”顿了顿又说,“朕再奉劝你一句,莫想要逃开。石室外头这条冗道的尽头便是藏书阁,藏书阁乃内宫重地,常年上锁,没有朕的钥匙,谁也出不去。你即便逃了,也是做无用功罢了。”

苏九快速点头:“是是是。”

千岁安又同苏九说了几句,这才甩甩衣袖,走了。

苏九将手中的苹果核顺手扔在石桌上,方对着早已合上的石室门做了个鬼脸。——她为何要对宁珏抱希望?就因为宁珏说过,让她再信他一次。

她和他已经是夫妻,既是夫婿,哪有不信的道理。

更何况宁珏曾派巧莲来保护她,如今她被软禁于此,也不过是巧莲的战斗力抵不过从容的沉水罢了。

苏九从石凳上站起身,升了个懒腰,打算在床榻上再睡个回笼觉。

第二日,那小宫女再次送了饭菜来。只是今日这小宫女瞧上去的神色有些不大对劲,神情之中似还夹上了一丝慌张。

苏九一边出手帮忙布菜,一边笑着打趣道:“宫女妹妹,你今日瞧上去倒是有些不同。”

这小宫女快速低下脑袋去,不让苏九的视线触及她的脸颊,可苏九依旧感受到这小宫女的呼吸急促,似是有些紧张。

苏九真真是来了兴致,不禁再次道:“你怎么了?”

于是这宫女手中握着的一盆三鲜羹便突兀得抖动了动,洒出些许来滴落在了石桌上。

苏九眨了眨眼,干脆坐在石凳上,笑吟吟得看着她,不再说话。

直到这宫女将木箸送到苏九手中,又将一碗泛着热气的白米饭放置在苏九跟前,后退一步,方对她道:“奴婢失礼了,还请姑娘责罚。”

苏九吃了一口白米饭,含糊道:“你若能说出你为何如此失态,本姑娘便饶你一次。”

这宫女沉默了,须臾后,才缓缓道:“摄政候此时在藏书阁寻书,方才奴婢在来寻姑娘的路上,险、险些被摄政候发现……”

闻言,苏九心中瞬间狠狠一动!她赶忙低下头去继续巴拉着碗中的白米饭,不想让这宫女从自己的眼中看出端倪。

小宫女继续道:“所以心有惶恐,方才在姑娘面前出了丑,还请姑娘责罚……”

苏九握着勺子去舀三鲜羹,一边笑道:“原来如此,啊哈哈,无碍无碍,下次小心些也便是了。”将三鲜羹往自己嘴中送去,一边仰头满足道,“味道好极,味道好极。”

小宫女的脸色也缓和下来,便站在她身侧,候着苏九用完膳。而后,收拾了碗筷,重新出了石室门。

只是这小宫女却并未察觉,就在她站在苏九身侧收拾残局时,苏九已轻轻将挂在宫女腰间的,控制石室门的纽扣,轻轻取了下来。

苏九佯装困顿得躺在床上,一直等到耳边传来石室的关门声,以及,冗道外,小宫女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之后,苏九方从床上慢慢起身。

她打开手掌,一个椭圆形的小柱赫然跃入眼帘之中。这便是用于控制石室门的纽扣。

这石室的结构有些灵巧,用纽扣从外界开启后,再半时辰内再出石室便无需钥匙,直接感应。所以方才这宫女直接便出了石门,并没有发现纽扣的失踪。

可如今的问题不是这宫女是否会发现纽扣的失踪,而是,苏九究竟要不要用这个纽扣,开出石室,走到外头冗道的尽头瞧一瞧,看看宁珏究竟在不在那里。

自己消失了这么多时日,宁珏他该有多担心。

可……可她究竟要不要离开这里?这一切实在是有些巧合,昨日千岁安才说了石室尽头是藏书阁,今日这宫女便来同自己说,宁珏在藏书阁内?

这到底是巧合,还是千岁安的刻意安排,用来试探自己的……

苏九皱紧眉头,只觉自己如坐针毡,两种想法在她脑海中互相打架,让苏九愈加头疼起来。

又过许久,苏九终是猛地站起身来,双目灼灼得望着前方,在心中对自己斩钉截铁道:“罢了!不如就此赌一把,若是宁珏当真在藏书阁中,自己便可看到他,让他知道自己的去向,也好让他早日安心。”

主意打定,苏九快速走到石室前,将按钮放在暗格内,重重一按,于是身前石门瞬间打开,沉闷的石块摩擦声在这个死寂的空气中愈发显得沉重。

眼前再次出现这条长长的,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狭窄通道。通道内的光线极暗,只有极远处的地方才有一盏微弱的油灯,散发出盈盈光亮。

苏九深呼吸一口,旋即向着远处快速跑去,瞬时间,整个空间都是苏九一下下快速而有节奏的脚步声。

只是也不知究竟跑了多久,眼前竟还是狭长得望不到尽头的小路。苏九只觉脚步越来越重,只好停下脚步,俯身,重重喘着气。

她蹲下身来,望着前方不远处又一盏盈盈发着暗光的灯盏,只觉得自己好像是掉入了一个无底洞。

片刻后,苏九总算恢复了点体力,她站起身来正待重新向前走,可怎料突兀之间,一道阴森森的声音已在她耳边响起:“呵,朕就知道,你定是还对宁珏报着希望!”

突如其来的声音生生吓得苏九心跳骤急,她下意识得后退一步,伸手捧住心口,快速深呼吸起来。

“你为何还要对他存着幻想?!朕早已和你说过,宁珏早已不是当年的宁珏,为了权利他什么都做得出来!苏九,你到底是不信我!”身后一道沉稳又盛气凌人的脚步声快速朝着苏九逼近,不等苏九转过身去,千岁安已然走到了她身边,狠狠扳过了苏九的身体。而后,伸出手去,猛地抓上的苏九的脖颈!

苏九睁大眼望着此时满脸戾气的千岁安,那张俊朗分明的五官已夹上了一层愤怒的狰狞,他抓着苏九的脖颈,手中不断用着力,似乎要在此处夺走苏九的命!

苏九的双眼已是通红,她睁大嘴,努力想要获取更多的空气,一边双手拼命得打着千岁安的手,想让他放开自己,可惜收效甚微。

千岁安的语气愈加阴寒:“朕说过朕将你请宫进来,是用来为朕作伴的。朕可不喜欢一个心心念念想着别的男子的伙伴,苏九,你莫这般执迷不悟!”

可苏九哪里还听得进他的话,苏九只觉自己的眼前已是泛起了一阵阵的黑,耳边亦产生了诡谲的耳鸣声,将她的意识慢慢轰远。

她大抵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可,她还没来得及和宁珏告别。

也不知究竟过了多久,等苏九慢慢睁开眼时,入眼的依旧是熟悉的墨色石顶,蚕丝被,甚至石桌上依旧摆放着一盘紫提葡萄,连一丝移动都没有。

苏九的眼光再向前一些,便见千岁安浑身散发着戾气,坐在桌前,此时正目光冰冷得望着自己。

前一刻自己似要因窒息而死的画面再次向苏九排天倒海般扑来,苏九下意识得向后退去,双眼惶恐得望着他,甚至连支撑着自己身体的手臂,都在轻轻颤抖着。

千岁安冷哼一声,别开眼去不看她:“朕暂时还不会要了你的命。”

苏九赶忙道:“谢皇上不杀之恩!”

千岁安忍不住再次看向她,眼中写满了鄙视:“苏九,你莫要怪朕,要怪就该怪你自己,朕早已和你说过,宁珏早已不是当年的宁珏,如今的他心狠手辣,无所不用其极。你为何不信朕?”

苏九眼神飘忽,不敢看他:“其实……其实我只是出去跑跑步,运动运动……”

千岁安冷笑:“你当真以为朕给你安排的那宫女,会不知你顺走了这间石室的开启纽扣?苏九,你未免太天真。”

苏九在心底叹口气,果然。

果然这一场是千岁安安排好的,可……可她还是不后悔自己的决定。——就算仅有一点希望,她也想试试。

万一,她真的可以顺着外头的这条冗道,找到宁珏呢?

千岁安见苏九沉默不语,更是怒极反笑,他站起身来,甩着明黄衣袖在苏九床榻前不断来回走动,一边甩袖一边硬声道:“苏九,你果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好,朕就告诉你,宁珏他早就知道你被拐到了皇宫中来,若他当真要来救你,早就该出手来营救你,而不该像如今这般,连一点作为都不曾有!”

苏九瞬间似遭雷击,许久,她才愣愣抬头,看向他:“你说什么?”

千岁安冷笑数声,嘲讽道:“宁珏早就知道你被抓进了皇宫之中。事实上,当日夜里你被送进宫后,宁珏他不可能不知道,更没有丝毫怪罪从容!如今你被朕关押此处已有十日有余,即便宁珏他不知你下落,可这十日间,他也没有丝毫寻你的准备。”

苏九脸色慢慢变得煞白,唇瓣更是干裂无比。可她却依旧喃喃道:“不,我相信宁珏,他不是那样的人……”

千岁安分外无语得看着她,像是在看一个笑话:“好好好,既然你还不信朕,不如便和朕打个赌。”

“赌什么?”

“就赌,在你阻扰了他得到权势时,他会选你,还是选择权势。”千岁安道,“这几日朝堂之上的气氛愈加尖锐,宁珏已经越来越不给朕留面子,今日早朝时,他竟连君臣之礼都不愿再同朕作秀。”

不等苏九说话,千岁安开口,声音已是分外低沉:“只怕再过几日,就该变天了……”

苏九瞬间仰头望向千岁安,却见千岁安的脸上,竟是写满了阴郁与悲壮。

“好,这赌,我接了。”苏九的心不由自主得下坠,闭了闭眼,终是缓缓应下。

可苏九却决计未曾料到,这赌,竟兑现得这般快。

距离上次与千岁安打赌,又过了四日。

今日此时,苏九正待如往常般等着那小宫女来给自己送食,怎料,此时石室突然门开!而门后,往日的午膳未曾等到,只见映入眼框的,那个平日里诚惶诚恐却也是分外乖巧的小宫女,此时竟是满身是血得匍匐于地,奄奄一息!

苏九被吓得脸色煞白,当即蹲下身去,将她带到自己怀中,急忙道:“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何……”

小宫女已哆嗦着手,从怀中掏出一物来递给她,一边断断续续道:“去、去御书房……寻皇上……皇上他、他在等你……等你赴约……”

苏九瞬间伸手接过她递给自己的物什,竟又是一个圆圆的纽扣。

小宫女继续道:“顺着冗道往回走,在分叉口,用、用这枚纽扣,按入地上倒数第二个暗格……”

苏九一边仔细听着,一边不断点头。

说到最后,小宫女又从嘴中吐出血来,不出多时,便没了呼吸。她嘴角暗红的血丝在石室内夜明珠的照射下,透着分外悲壮的气息。

苏九不忍再看,她起身,最后再看了一眼似是陷入沉睡的她,终是咬牙,转身,往冗道反侧用尽全力往回跑。

脑海里各种慌乱的想法混成一团,让苏九的脑海更慌乱。在跑到分叉口时,苏九蹲下身去摸索,果然摩挲到了一排凹洞。苏九将纽扣依言按入倒数第二暗格,于是刹那之间,只听一阵机关运转声后,出现在苏九面前的,竟是第三条路。

苏九瞬间走入,飞奔,于是不稍多时,耳边便隐约出现了人声。

“快,快,侯爷他就要攻过来了,你们还不快些给咱家保护好皇上!”

“公公,侯爷他已率八百精兵攻过朝政殿了!”

“啊——你、你不不要杀奴才,奴才只是个宫人,什么都不知道的!奴才愿意投降、愿意投降啊!”

……

各种各样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充斥着苏九的耳边,依旧许久未听见这么多声音的苏九只觉耳膜快要炸开。

苏九脸色越凝重,——看来从容的情报没有错,宁珏他……果然反了。

她揉了揉耳廓,继续往前走。一直等快要走到尽头时,脚下终于不再是平稳的路,而是出现了人一排长长的狭窄石阶。

苏九快速登上,站石阶顶端后,伸手一探,便探到了一座石门。

她深呼吸,而后,伸手一拉,于是猝不及防间,一道刺目的明亮光线便从外界射进苏九眼中,不过瞬间,就将她的眼泪逼了出来,留了满脸。

这是属于白天的光线,她已经有多久未曾看到了?

这一瞬间,苏九莫名得有些想哭。在黑暗之中度了这许多日,如今再见白昼,竟让她生出一股莫名的沧桑感。

可,不等苏九从自己的感慨中回过神来,一个长得尖嘴猴腮的小公公已从不远处向她而来。大抵是见苏九眼生,不由尖声尖气咒骂道:“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去保护皇上!宁反贼就要攻进来了,你这贱婢,不好好保护皇上,躲在这处做什么!”

说话间,这太监已伸出手来紧紧抓住苏九的手,而后将她重重从密门后拖曳了出来。

苏九一个踉跄,身体已随他而去。而亦是在此时,苏九方看清此时外头的景象。——透过窗户,可望见殿外所有的宫人侍卫都正分外混乱得跑着,有背着包裹的,有握着长剑的,还有一脸惊慌失措的。

而御书房内,几十个带刀侍卫正团团围在殿前,当第一道防御;侍卫后面,又是十几位宫娥太监,当千岁安的人肉防盾,算是第二道防备。

而宫娥太监后,此时依旧坐在明黄伏案前,低头细细阅读着奏折的,不是千岁安,还会是何人。

他身上的明黄龙袍一丝不苟,分外整齐,头顶冕冠周周正正,愈衬其俊貌。

他的表情恬静淡然,仿若丝毫没有看见此时在整个世界蔓延的剑拔弩张,有条不紊得进行着自己身为皇上的日常。

苏九静静得看着千岁安阅读奏折,片刻,执笔,在奏折上细细写下几字,而后伸手拿起下一本奏章,重复。

他的神情专注认真,清秀的脸颊上写满了刻苦与努力,与平日里总是对自己怒目而势的少年,简直判若两人。

不知为何,苏九的心中便徒然一动,却不知自己究竟是在心疼他,还是在责怪宁珏。

可朝堂政治,权利争斗自古没有谁对谁错,从来只有弱肉强食而已!就算自己再如何心疼千岁安,又能如何呢?她不过是这场宫变的过客,就算千岁安当着她的面下了台,她人单势弱又能为他做些什么……

苏九在心中反复对自己如是说,一边跟着这名公公走向御书房的殿前。

这公公将苏九穿插进了满是宫娥太监的第二道防备中,而后又狠狠瞪了她一眼,这才又神情严峻得转身,继续走向远方指导动静。

苏九侧头打量自己身侧的这几个宫娥太监,皆是稚嫩的脸庞,瞧上去顶多十六七岁的模样,睁大的眼睛之中是毫不掩饰的惶恐与害怕,各个皆是脸色煞白,嘴唇干裂。

她慢慢闭了闭眼,不忍在看,她知道,这些宫人,都是下一个给她送饭菜的小宫女,最后会死在这片深宫大院中,没有人会记得他们的名字。

而,正当苏九在胡思乱想之际,就听身后千岁安的声音似威严又似漫不经心得传来:“小九儿,混入那处做甚?还不快到朕身边来,为朕磨墨。”

苏九赶忙转身,对他恭敬作揖答是,这便一路走到了明黄伏案前,站在千岁安身侧,停下,而后伸手执墨,在砚台之中规律研磨。

她站得离千岁安极近,放置伏案之上的精致烟炉散发出的袅袅龙涎香,不偏不倚得将苏九笼罩其中,混合着千岁安身上独有的兰香,让苏九产生片刻的眩晕。

她微不可闻得摇了摇脑袋,这才继续专心磨墨。

千岁安依旧执笔批阅奏折,只是嘴中已淡淡发了话:“顶多再过一刻钟,宁珏就会攻入朕的御书房来,逼朕退位。”

苏九心头一跳,面上依旧微垂首,沉默以对。

千岁安继续道:“你猜,朕若是以你来威胁于他,他会如何选择?”这句话的语气已明显带上了一丝兴味。

苏九轻轻叹出一口气:“皇上若想试,尽管拿我去试便可。”

他终于侧头,眯眼看她:“若宁珏要将你置于死地呢?你究竟是不怕死,还是觉得宁珏他不会杀了你?”

苏九依旧面不改色,谦卑道:“我不知道。我只想……快些结束这一切罢了。”不管是她死还是他活,这场戏总得有个收尾,不是吗?

“哼。”千岁安冷哼一声,眼中戾气一闪而过,大抵是不想再为难苏九,他终是抿了抿唇,继续批阅桌上奏章。

就这般静过了大抵一刻多钟,果然不出千岁安所言,御书房门外一阵整齐又有气势的脚步声与战甲摩擦声自远处传来,从刚开始的轻微回声,渐渐得变得越来越清晰,不稍多时,已是如洪水般排山倒海而来。

那脚步声步步逼近御书房殿门,最终,便又整齐消失,而御书房殿门应声从外而破,苏九站在千岁安身侧,放眼望去,只见此时殿外黑压压一片铁甲将士,各个精锐无比,铁骨铮铮,震慑得御书房内众人宛如蝼蚁。

殿外日光甚烈,洒在将士们的铁甲之上,便折射出道道刺人的光。苏九眯着眼睛,尽管被这些光刺得睁不开眼,却也不想收回眼来。

只因这支将士的最前方,那人一袭白衣翩翩风流,衣上桃花滚墨枝,愈衬其模样倾城。不再用白布蒙纱,不再有夸张龅牙,那眉眼若画,那鼻唇似傲然梅花,他微眯双眼,瞳中已无当年笑意,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高傲如霜。

宁珏负手而立于御书房前,双眼直视中央明黄处的两人,仿若此行,胜利非他莫属一般。

苏九咬紧牙关,努力让自己的视线从宁珏身上移开,可眼睛却仿若不听自己控制一般,宁珏走到哪,她的目光便不由自主得随之移动,连一秒都无法移开。

她有多久没有看到他了?为何她没有从他眼中看到对自己的哪怕一丝的眷恋呢?

他说过他喜欢她,他说过她是他的妻子,他如何能说话不算话……

可宁珏却像没有看到苏九一般,伸手于空中轻挥了挥,身后便有一小支士兵径直冲入了御书房中,与那十几个带刀侍卫刀光剑影纠缠于一处。

空中不断传来刀剑相撞的声音,可却偏偏连一道说话的声音都没有,寂静得分外诡异。

宁珏依旧站在殿前,千岁安亦面无表情得坐在龙椅之上,二人隔远相望,眼神对视间,有杀气萦绕。

一直又过了许久,千岁安的带刀侍卫终是慢慢落了下风,再过稍许,已是全都躺倒在了血泊之中。

宁珏这才轻扯唇角略笑一声,跨步走入殿中来,对千岁安讥诮道:“小皇帝,你便是这般对抗本候的?”一边说,一边用眼光扫了眼站在殿中的小宫娥小太监们,脸上讥讽更甚,“几年过去,你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千岁安的双眼慢慢涨成红色,嘴上则依旧努力维持冷静:“朕有没有长进,轮不到你来对朕指指点点!”

“哦?”宁珏轻笑一声,明明是云淡风轻的模样,却一眼可堪破其身上杀气,“皇上,莫不是在等边城三万兵力赶来支援于你?”

千岁安脸色生生一变:“你、你如何——”

“我如何得知?”宁珏大笑两声,双眸微眯满是促狭,“当初你交给从容的兵符是假的,可对?你让从容带着假兵符来与我示好,再封了本候一个摄政侯,可你却不知,从容于你达成协议是假,投靠于我才是真的。本候眼线遍布天下,想要从皇宫之中搜罗区区一块兵符又有何难。”

千岁安脸色瞬如土灰色,他唰得站起身来看着宁珏咬牙道:“不,不可能!朕这几日连续收到暗卫飞鸽传书,说边城将领已快要到达国都,今日天黑之前定能赶到皇宫来支援于朕!”

“暗卫,是假的;飞鸽传书,也是本候伪造的。”宁珏优雅踱步,一步一步向着千岁安所做的正中皇位而来,阻碍了他前进的宫娥太监们皆被他身后人一个一个解决,那流出的鲜红血液沿着石板纹路慢慢向前滑动,将宁珏的流月靴沾染上了一层诡谲的红。

宁珏却仿若未曾察觉,一直走到了伏案前方,方停下,于千岁安四目相对。

他的模样阴柔、煞气、眸色冷寒,却对千岁安轻笑道:“你手中的兵符是假的,你唯一的底牌早已被我调了包,小皇帝,你可还有什么想对本候说的?”

千岁安放置在书桌上的双手紧握成拳,双眸煞红,双唇紧抿已无丝毫血色,瞧上去狼狈又可悲。他紧紧盯着他,许久,方哑声道:“宁珏,你要这皇位,就从朕的尸体上踏过去!”

苏九就站在千岁安的身侧,她看着宁珏,又看着千岁安,只觉一颗心,仿若瞬间滑落到了冰寒之地中。——她距宁珏这般近,可宁珏却连看,都未曾看向她一眼。

殿中的空气宛若凝结了一般,静得能让苏九听到自己的呼吸声。苏九想开口,叫他一声宁珏,可她却连开口说句话的勇气都没有。

相比起他此时的狂傲与不可一世,她与他曾经的那点渊源,简直脆弱得根本不值一提啊!

可,就在苏九出神之际,千岁安却突得伸出手来,一下子抓过了站在身侧的她,将她猛地拽到了自己的身前!千岁安脸上的表情有些痴狂,他痴痴得望着宁珏,竟是大笑道:“整早就说过今日的宁珏再不是当年的宁珏,可这女人却怎么也不信朕!哈哈,不如今日朕就让你看看,如今的宁珏究竟成了怎样的人!”

话音未毕,千岁安已是将苏九径直禁锢在了身前,并伸手锁住了苏九的喉咙,并不断缩紧!

苏九任由千岁安控制着,双眼依旧紧紧盯着宁珏,而,宁珏,亦在看着她。

他看着她的目光,无波无澜,平静,冷漠,竟是连一丝情绪起伏都没有。

这样的目光让苏九觉得喘不过气,她睁大眼,努力回想着自己在三年后重新在摄政侯宁府见到他时,他对她说过的话。

可,可他对她说了什么?她如今竟是一句都记不得了。

只有眼前这一双冰冷如雪的眼睛,在她脑中反复掠过,将她的心刮疼到麻木!

直到许久,宁珏才终于对她扯开了一丝疏远的笑意:“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又是这句开场白。

苏九努力想维持自己的冷静,可一开口,入耳的却是一道沙哑异常的声音:“是,是好久不见。估计再过几刻时辰,你我之间该说的对话便是‘永生不见’了。”

宁珏依旧笑,瞧上去似乎脾气很好:“本候说过你要乖乖呆在宁府,不准离开宁府一步。你既不听话,沦落到此地步,本候也无从选择。”

无从选择。

他已经无从选择了。

所以,她心中究竟还在报着什么狗屁希望,竟还期待着他能够看在自己的份上,饶过自己和千岁安一命……

她真的好愚蠢!

可更蠢的是,她感到自己的眼睛酸酸涩涩的,眼眶之中早已蓄满了不争气的泪,只要她轻轻一眨,就会滑落而下。

羞耻!简直羞耻!

苏九深呼吸,飞快甩了甩脑袋,方寒声道:“你要将我和千岁安如何?要杀要剐,不如来个痛快。”

千岁安瞥了苏九一眼,这才又看向宁珏:“朕说过,要想座上这个皇位,除非踩着朕和苏九的尸体过去。”

宁珏轻抿唇,半晌,终是微微垂下眼去,转身,又慢慢踱步回了那八百铁将的队伍之中。

整个御书房静谧无声,静得苏九都能听到身后千岁安的心跳声!她的双眼紧紧盯着前方的宁珏,竟是连眨眼都不愿多眨。

也不知过了几许,只见宁珏微垂首,旋即,微扬左手,于是瞬时之间,前方一排精兵手中瞬间多了弓箭,对着正前方的苏九和宁珏便是一阵狂轰乱炸的箭击!

漫天的弓箭宛若雪花般朝他二人飘落而来,而说时迟那时快,苏九只觉自己的身体被身后一道力量狠狠一推,于是下一秒,自己已是整个人都滚落到了书桌之下!而亦是同时间,自己的身上被压上了重重一道身影。

迷糊之间,苏九又听耳边响起一道类似暗门开关的声音,于是下一秒,她只觉身下一空,整个人便掉落进了一片黑暗之中!

丞相大人爱蒙面

丞相大人爱蒙面

作者:金华萌类型:言情状态:已完结

用纱蒙着脸的,通常有两种人。一种太美,一种太丑——万万没想到丞相大人竟是个大龅牙?!白天道貌岸然,月圆夜变成猫。身上有诅咒,谁见谁倒霉。一睹真容的苏九被吓哭:“我说不看,你非要我看!”这下好了,嫁给他才能化解。最神秘的“喵”丞相,却偏偏爱上胆小如鼠的她?!一句话推荐:丞相大人整天蒙着脸,只因他是个大龅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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