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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小说】问鼎天下莽原小说在线阅读

时间:2021-05-22 00:17:06作者:莽原

《问鼎天下》是非常好看的一本玄幻小说,文笔优美,情节生动,是很吸引人的一部小说,作者莽原将主角七姑云中子之间的故事描述的非常有趣,下面是第一回演周易圣人出羑里探宫秘神医进朝歌的内容:旭日东升,朝歌这个当时世界上最繁华的城市,沐浴在神光圣影之......

问鼎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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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鼎天下》在线阅读

《问鼎天下》 第一回 演周易圣人出羑里 探宫秘神医进朝歌 在线阅读

旭日东升,朝歌这个当时世界上最繁华的城市,沐浴在神光圣影之中。

金碧辉煌的殷商王宫,坐落于朝歌中央,格局与后世的皇宫相似,由南而北布列。午门前为长安街,午门后为长安殿,紧接着是永安殿、承安殿、平安殿和吉安殿。承安殿两厢是朝阳阁、正阳阁、午阳阁和端阳阁。平安殿两边是观山楼、观海楼、日光台和月光台。吉安殿后面是内宫后妃居所,紧接着是万亩御花园,鲜花似锦,百鸟朝凤。皇家气派,尽显无遗。

长安殿俗称“金殿”,晨钟暮鼓,苍松翠柏,一派森严。

金殿内灯火辉煌,正是早朝时候,帝辛临朝议事,这时云中子求见。

帝辛本名“子辛”,身高过丈,相貌堂堂,性情豪放,文武兼备,但因是亡国之君,被人称为“纣王”,古语中“纣”是“残义损善”之意。

数年前,帝辛为了能与爱妃苏妲己一起长生不老,曾派人专程到终南山拜访云中子,求取仙丹。当时云中子正闭关修炼,帝辛自然未能如愿。今闻云中子来到,帝辛喜出望外,亲率百官迎至殿门。

帝辛引云中子步入金殿,道:“道长旷世高人,寡人仰慕已久。敢问道长,此来可给寡人带来仙丹?寡人此生别无他求,只盼能与妲己长生不老。”云中子哈哈笑了,道:“陛下,世上哪有不老仙药?我道修身真谛,就是清心寡欲,回归自然。”帝辛道:“寡人能否修道?”云中子道:“不能。陛下操劳军国大事,日理万机,如何能做到清心寡欲?”帝辛自嘲一笑,道:“如此说来,寡人想与妲己长生不老,只能是妄想了。”说罢赐云中子坐了。

云中子一笑,道:“世上虽无不老仙药,但不乏长寿之法,陛下一定知道彭祖吧。”

帝辛道:“彭祖,人称‘彭伯’,本名钱铿,乃黄帝第八代传人,颛顼帝之玄孙。”云中子接道:“彭伯善烹美食,曾献尧帝雉羹受封。舜帝时彭伯师从尹寿子,隐居武夷山下潜心修炼。商初彭伯再度出山,被封为大夫。”帝辛道:“彭伯曾领兵攻打‘邳’国,大获全胜,受封于邳即‘大彭氏国’,自此被人尊称‘彭伯’。可惜后来彭伯散金于民,挂印而去,隐居山林,至今已有一百多年,或许早已仙逝。”

云中子道:“请问陛下,如果彭伯健在,该有多大年岁?”

帝辛想了想,道:“八百岁。”

云中子道:“人生经历八百个春秋,让人敬羡,彭伯定有独创的长寿之术。”帝辛道:“如能得到这等长寿之术,寡人与妲己也就心满意足了。”云中子道:“人欲长寿,必先有康健之体。据闻苏娘娘凤体欠安,定让陛下十分忧心。”帝辛叹道:“寡人为此寝食难安。”云中子道:“何不征召天下名医?”

帝辛道:“百药难治。”

苏妲己是中国历史上著名的美女,千娇百媚,倾国倾城。不过,苏妲己得了一种怪病,心境时好时坏,性情时戾时柔,尤其是在大喜大悲大惊大怒时,极易犯病。多年前帝辛就已诏告天下,重金求医。名医纷纷应招,结果束手无策,尽被斩首,后来再也无人敢应。帝辛此时不愿多说,只简单说了这四个字。

云中子道:“陛下,贫道倒有一法……”

尤浑以为云中子要为苏妲己亲自诊治,忙出列奏道:“启奏陛下,臣有几句话想跟道长说个明白。”帝辛道:“说吧。”尤浑故意冲云中子上下瞅了几眼,道:“苏娘娘冰清玉洁,至尊高贵。如你能医好娘娘凤体,陛下自会封赏;如你医治不好,哼!那就杀你于午门之外。”

云中子淡淡地道:“你是费仲还是尤浑?”

尤浑一怔,道:“下官是尤浑。”指指费仲,道:“这位才是费仲大人。”

云中子朝二人打量一回,只见尤浑个头矮小,尖嘴猴腮,费仲人高体肥,满脸流油,云中子呵呵一笑,道:“你二人被民众合称‘费尤’,‘誉’为‘殷商第一奸臣’!”

尤浑指着云中子的脸喝道:“你胡说!”

帝辛道:“不得无理!”深知云中子医术精湛,道:“请道长施以妙手!”

云中子道:“贫道用药只能解一时之急,欲除病根,还得请出那位神医。”帝辛眼睛一亮,道:“谁?”云中子道:“此人乃神农嫡后、俞跗子孙。医祖神农自不必说,上古神医俞跗治病除用草药外,还兼用刀具,民众称他可令棺椁中的人复活。此人医术得神农和俞跗真传,被称为‘天下第一神医’。”

帝辛道:“道长说的可是姜良?”

云中子道:“正是。”帝辛满面失望,道:“姜良已失踪十年,寡人曾派人多方查找,无迹可寻,有人猜测姜良已不在人世。”云中子笑道:“姜良性情无常,忽喜忽悲,桀骜不驯,有时嗜金如命,有时仗义疏财。十年前,不知何故突然隐居……”帝辛道:“他还活着?”云中子道:“不错,他的隐居之处极其隐秘,不过还是被贫道探得。”帝辛喜道:“姜良现在何处?”

云中子道:“神农山。”

尤浑躬身垂手,媚笑着说道:“陛下,臣这就派人把他捉来。”帝辛道:“对世外高人更要尽到礼数,寡人要亲去相邀。”此事关乎苏妲己凤体,费仲便想争得头功,忙道:“姜良只是一介草民,由臣和尤浑大人前去,已是给足了面子。”帝辛道:“只怕你二人邀他不到,误了大事。”费仲、尤浑对视一下,心想:“邀一山野村夫能有何难?”二人信誓旦旦,齐声说道:“邀不到神医,臣等愿当死罪!”

帝辛思忖一下,道:“寡人赐他百两黄金,你二人带去。”

云中子对费仲、尤浑说道:“二位大人奉上重金,还要多说好话,或许能打动姜良。记住,不能让他知道其行踪是被贫道探得,更不能让他知道医治的是苏娘娘,以免把他吓住。”

若能得姜良医治,意味着苏妲己就能痊愈,帝辛畅快无比,笑声朗朗,道:“妲己凤体安康,这是寡人天大的喜事,寡人要诏告天下,普天同庆。道长荐神医有功,寡人要重重封赏。”

云中子笑道:“贫道乃方外之人,不用陛下赏赐,只是贫道正有一事。请问陛下,一个朝代能出现圣人,意味着什么?”

帝辛道:“君明臣忠,国泰民安。”

云中子道:“恭喜陛下,我朝出了圣人。”

帝辛道:“谁?”

金殿之上奇静无比,文武百官个个以目相盯,静等云中子往下说。

云中子一字一句说道:“西伯侯姬昌。”

尤浑叫道:“大胆!姬昌是反贼,你竟敢说他是圣人,死罪!”

帝辛道:“姬昌谋反,被囚于羑里七年有余,怎会是当朝‘圣人’?”

羑里城,是有记载的中国历史上第一座国家监狱,在今河南安阳汤阴县境内。

云中子稽首一礼,道:“陛下容禀,华夏始祖伏羲创制八卦,后来出现一位名叫‘大挠’的圣人,不但助炎黄一统天下,还将伏羲八卦演绎至巅峰,发明天干地支。”帝辛点点头,道:“殷商历代圣君名讳多源于此。”他的名字中的“子”和“辛”字,都取自天干地支。云中子继续说道:“炎黄时,容成子观察天象,用八卦之法发明了二十四节气,以应农时;黄帝依八卦之理,发明了‘天一遁甲’兵阵,最终战胜蚩尤。诸如此类,都证明了八卦的神奇。只是自黄帝之后的两千年,再无人超越大挠。西伯侯被囚羑里期间,推演八卦以成《周易》。‘周’乃周密周详之意,‘易’乃无穷变化之学问,一部《周易》足能让后人推思探究几千年。西伯侯已明了天之大道,无愧当朝圣人。陛下,《周易》光照后世,我朝定会名垂青史。贫道奏请陛下,赦归西伯侯。”

费仲急道:“陛下不可!姬昌既然明了天之大道,岂会久居人下?”

云中子道:“明了天之大道,更会谨守臣节。”

费仲道:“陛下,当年伯邑考图谋不轨,竟至亵渎凤仪,被处以极刑。若赦归姬昌,一旦其羽翼丰满,定会为子报仇,此乃人之常情,世之常理。请陛下明鉴。”尤浑道:“臣请陛下旨意,立斩姬昌,以免为朝廷留下后患。”

伯邑考是姬昌的长子,在其父被囚期间主政西岐。正是费仲、尤浑设计,以准其探父为由,将其诱至朝歌。伯邑考生得风流倜傥,琴瑟一绝,被苏妲己招至鹿台,名为传琴,实为挑逗,遭伯邑考严词呵斥。苏妲己恼羞成怒,反奏伯邑考非礼。费仲、尤浑乘机进献谗言,把伯邑考剁成肉酱,送至羑里故意让姬昌吃食。关于此节,《封神演义》正有描述。

云中子道:“失子之痛,必痛彻心肺。但不能以常人之心揣度圣人之腹,再说西岐地瘠人贫,兵微将寡,怎敢与堂堂殷商抗衡?如果谋反朝廷,岂不自取灭亡?费仲、尤浑大人之忧,不足为虑。”朝帝辛又稽了首,道:“赦归西伯侯,以示天恩浩荡,诸侯尽服,则江山永固。”

帝辛转向比干,问道:“以王叔之意……”

比干,本名干,因被封于比,故名“比干”,乃帝乙之弟、帝辛之叔。帝乙临终之际,曾召两个兄弟比干和箕子商议。箕子建议立长子微子,而比干则主张让帝辛继位。比干说,微子虽为长子,但不是帝乙的正妻所生,帝辛虽小,却是嫡子。此言被帝乙采纳,帝辛顺利继承了帝位。比干性格刚正,且有拥帝辛继位之功,历来直言不讳。

比干道:“回禀陛下,臣以为,世上万物各行其道,则万物和合。君行君道,臣行臣道,天下宁靖。数百年来,西岐历代君侯均为朝廷戍守西部边陲,忠心耿耿。西伯侯谋反本无实证,应赦其回归故里。明了天之大道者都被斩杀,岂不让世人讥笑陛下心胸狭小?”

帝辛道:“言之有理。”

费仲、尤浑急道:“陛下万万不可!”

帝辛道:“爱卿勿忧,世上恐怕还没人能挡得住寡人手中的定商刀。”不容费仲、尤浑再辩,问云中子:“道长既是方外之人,因何要救姬昌?”

云中子道:“陛下,《周易》横空出世,我道巅峰再现,此时道中风云际会,难免泥沙俱下。自伏羲八卦产生之日,道中便已伴随正邪之争,不过今日邪道已成组织,打手颇众,正邪之较量格外惨烈。正邪较量之结果,必将涉我国运之兴衰。”见文武百官都在静听,云中子继续说道:“正道者,凡遇乱世,都会挺身而出,助有道明君平定天下,引导乱世复归宁靖;凡遇治世,则教化民众修身养性,依自然之法,追求康健长寿,安居乐业。而邪道则不然,披着道之外衣,假借道术之名,妖言惑众,招摇撞骗,以搅乱天下为己任,频出妖魔鬼魅。此时正是邪道初创不久,若不能将其彻底铲除,而让其邪说流传于世,将会贻害无穷!”缓了缓口气,又道:“西伯侯演卦明易,已是我正道的一面大旗,故贫道力救。”

帝辛道:“原来如此!如需借助朝廷之力铲除邪道,道长尽管言明。”

云中子道:“多谢陛下!正邪之争大多时候战阵无形,借助朝廷剿灭邪道人物,只能得势一时,而不能消弭邪道对后世之影响,何况邪道人物个个身怀绝技,亦非易事。”

费仲、尤浑趁帝辛与云中子搭话,悄悄对了一下眼神,凶光乍闪即逝。这一细微动作,却被云中子瞧了个正着。云中子微微一笑,对帝辛说道:“贫道斗胆,请陛下即刻传旨羑里,赦西伯侯西归。贫道还有一个奢求,请差一上将护送。”

帝辛道:“寡人旨意谁敢不遵,何需护送。”

云中子道:“连通西岐的官道,经三关一河,路途遥遥,贫道担心节外生枝,正所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西岐在今陕西一带,当时只有两条路连通中原,一南一北,南路为官道,所经之“三关一河”,依次是“天谷关”“地牢关”和“虎威关”,“一河”自然是指黄河。

帝辛道:“着比干王叔监赦,着丹枫将军护送姬昌至黄河渡津。”

费仲、尤浑顿时面色惨白,额上布满汗粒……

神医姜良隐居的神农山,在今河南焦作,距离朝歌不远,传说神农在此遍尝百草,发现五谷和草药。神农山草药繁多,猕猴成群,既有北方山势的雄健,又有南方山岭的秀丽,融雄奇秀神于一体,被誉为“中华绝岭”。后人赞其“极目四观天下小,高声恐惹天神闻”,“仰望断崖峭壁,峰回路转;俯看花径流泉,涧溪碧潭”。人间仙境,世外桃源。

费仲、尤浑骑着高头大马,并排走在最前面,五十个御林军兵士列两行纵队徒步跟进,队伍中有一顶披红挂绿的大轿子,显然是给神医姜良预备的。姬昌被赦,费仲本想在其西归的途中做些手脚,不料被云中子看出,奏请丹枫将军护送。费仲正无计可施,突然想到苏妲己,此人完全可以置姬昌于死地!因帝辛业已传旨,收回成命断无可能,费仲密请苏妲己下了两道懿旨,一道用六百里加急送往虎威关,一道发给攸喜将军。虎威关守将曲直,原本是个隶人,因武功高强,被授以将军。曲直以隶人出仕,自然感恩戴德,但他目不识丁,脾气暴躁,接到懿旨后,定会不问青红皂白擒杀姬昌。攸喜与丹枫是结义兄弟,而攸喜一家对丹枫一家有世恩,由攸喜出面截杀,丹枫怎好还手?毋庸置疑,姬昌必死无疑。

一切安排停当,费仲、尤浑前来神农山。

费仲、尤浑策马跑出一段,看看已远离御林军兵士,尤浑道:“费公,陛下赏赐那么多黄金,还不折杀那村夫?”费仲压低嗓音道:“依尤公之意……”尤浑翻翻小眼说道:“给他五两,够他花销一辈子了。”费仲哈哈一笑,纵马而去。

跑出一程,费仲勒住缰绳,尤浑赶了个马头接马尾,奇道:“怎么不走了?”

费仲用马鞭指指路边,尤浑顺其所指瞧去,这才发现路边有一位老者,约莫六十来岁,蓬头垢面,邋里邋遢,歪躺在一捆柴草上,显然是一个樵夫。因其衣着灰暗,又窝憋在那儿,稍不留意让人难以发现。

费仲道:“打听一下路径。”

尤浑冲老者喝道:“哎!老东西,你可知姜良住在哪儿?”

老者猛然坐起,眼里闪过一丝慌乱,旋即恢复常态,道:“你俩弄错了吧,姜良是大名鼎鼎的神医,怎会住在这儿?”费仲道:“千真万确。”见他说得十分肯定,老者道:“那你俩是……”尤浑依旧是盛气凌人,喝道:“少废话,快说,要不就宰了你!”

老者莫名一笑,道:“神农山九十九个山头,每个山头九十九个山道,每个山道九十九个弯儿,要是本大爷不说,就是跑断你俩的狗腿,只怕连神医的屁也闻不到,嘿嘿。”尤浑气得鼻眼错位,叫道:“老东西,你找死!”费仲朝前面望了一下,知老者所言非虚,跳下马,胡乱拱拱手,道:“老丈请讲。”老者道:“早讲些礼数,早跟你说了,这叫‘多叫大爷少走路’,懂吗?”费仲吞咽一口唾沬,道:“懂,老丈你说。”

老者拉着长声问道:“你俩姓甚名谁,打哪儿来?”

尤浑翻身下马,冲到老者面前,吼道:“别给脸不要脸,问那么多干啥?”

老者翻着眼瞅了他一下,慢条斯理地道:“不想跟大爷问路你就走。”

为能早一时邀到姜良,费仲只得挤出一丝笑容,道:“本官费仲,他是尤浑大人……”

老者跳了起来,抹去一把眼屎,冲二人上下打量一回,嘿嘿笑了,道:“我说呢,难怪一个满面油光,挺胸叠肚,一个尖嘴猴腮,面相猥琐,原来是俩奸贼!”尤浑跋扈已成习惯,哪里受过这等讥讽,喝道:“我宰了你!”老者并无惧色,道:“你俩是当朝权贵,来请神医干啥,难道家中有人快死了?”尤浑气得双手乱颤,语无伦次说道:“我……没……”老者故作视而不见,在尤浑胸口上点了点,笑道:“急火攻心折阳寿。”忽然脸色一变,理直气壮地道:“既然来找神医,我来问你,可带了礼金?”尤浑道:“你少管!”老者道:“谁不知神医嗜金如命,不带礼金,你俩算是白跑了。”费仲忙道:“自然带有礼金。”

老者眼里光芒一闪,问道:“多少?”

尤浑道:“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老者笑着说道:“既然不说,你俩自己去找吧,够你俩找上半年的了。”

费仲伸出五个手指头,故意在老者眼前晃了又晃,道:“本官给神医带来五两黄金。”老者果然一跳,叫道:“五两?”费仲满脸得意,以为会把老者吓倒,不料老者面带鄙意,道:“你俩可是赫赫有名的贪官,怎么才带了这么点儿钱?要是百两黄金嘛,神医或许会考虑一下,我看你俩还是回去吧,大爷也懒得指路了。”费仲压了压怒火,道:“本官来请神医,又不是来请你,带多少礼金跟你何干?再说,本官已尽了礼数,你还在胡搅蛮缠,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老者并未介意,问道:“你俩听谁说神医在神农山?”临来时云中子嘱咐过,不能说姜良是被云中子所荐,费仲胡乱答道:“自然是一位高人。”

老者闻言色变,叫道:“高人?坏了坏了……”登时冒出一脸细汗,指指右面山头上的一座草屋,道:“神医就在那儿!快去吧,本大爷还有事呢。”说罢转身要走。

尤浑凶相毕露,道:“老东西,留下你也就没用了,冲撞朝廷命官,死罪!”慢慢抽出佩刀。老者忙道:“慢!大爷有话。”尤浑刀指老者,喝道:“有屁快放!”老者笑道:“你俩听好了,跑到山下得半个时辰,爬上山去还得半个时辰。大爷如实相告,再过一个时辰,神医就会去后山采药,短则三天五天,长则十天半月。你俩要是错过时辰,就得在山上等了,神医可说不准什么时候能回来。”

小路蜿蜒,如果步行确需不少时间,尤浑道:“老子是骑着马来的,不消一顿饭工夫就到了。”老者佯装刚刚瞧见面前的两匹马,围着马屁股转了半圈,不经意间拍了拍,漫不经心地道:“马是好马,不过都有病。先是拉稀,接着就倒地呜呼了,看你这奸贼还咋骑?”

尤浑喝道:“胡说!”这“说”字刚出口,两匹马同时哀鸣一声,翘起尾巴,“刺啦”一下蹿出一滩稀屎,喷得费仲、尤浑二人满头满脸满身。二人惊得面面相觑,不顾屎臭,互道:“怎么这么巧?”“刚不还好好的?”“是啊,现在怎就……”

几句话工夫,两匹马口喷污血,倒地身亡。

费尤、尤浑半天才缓过神来,忙冲老者施礼,费仲道:“原来老丈身怀绝技,出手就能拍死马。”适才见老者在马屁股上轻轻拍了一下,以为马是被他拍死的。老者道:“大爷可不会武功,你俩看看这马可有伤痕?我要是有拍马屁的本事,早像你俩一样,当奸臣去了。”二人尚在极度讶异之中,对老者的谩骂丝毫未觉,从马头到马尾瞧了一遍,最后趴到马屁股上,仔细看了被老者拍过的地方,末了同时抬起头,额头碰额头,互道:“没有。”

尤浑突然跳将起来,刀指老者,喝道:“你使了什么妖术?”

老者不慌不忙将刀拨去,道:“我是一个砍柴的,哪会什么妖术?这马七窍流血,无疑是中毒而死。”二人叫道:“不可能!”老者语重心长地道:“别争了!且听大爷一声劝,快走吧,晚了就见不到神医了。”

费仲、尤浑看看老者,瞧瞧死马,再望望山道,对老者已是深信不疑,转身跑去……

望着二人的背影,老者轻蔑一笑,道:“跟你大爷斗法,还嫌嫩点儿!有眼无珠,鳖孙!”拍拍手上的尘土,撒丫跑了……

原来此人就是姜良。

姜良大步走小步跑一路疾去。

姜良嘟嘟囔囔说道:“大爷原本也是治病救人的人,堂堂行于市间。十年前为躲避杀身之祸,不得已才隐居神农山。原本以为神鬼不知,谁料还是被那高人探得,幸亏今日撞见的是俩傻瓜,否则大爷行踪暴露,定然小命完完。”越想越怕,越怕越急,越急越慌,姜良恨不得身生双翅,再次狂奔。

姜良总疑心身后有人跟踪,不时回头瞥去几眼,有时还诈唬几声。天擦黑时,终于跑出大山,前面出现一个集镇,姜良鬼鬼祟祟张望一回,匆匆拐入镇中。怀里尚有几两碎银子,姜良随便找了个客栈,胡乱吃了些东西,将客房门窗顶死,暗暗舒了口气,准备明天一早出发,再找个地方隐居。

跑了大半日,困乏难耐,姜良迷迷糊糊进入梦乡,一觉到拂晓。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打门声,姜良激灵灵一颤,慌忙坐起,细听原来是有人在敲客栈的大门,声音嘈杂,显然来了不少人。那高人独往独来,人多反倒不是冲他来的,姜良暗骂一声,打了个哈欠,倒头睡去。不料刚刚躺倒,又是一阵打门声,这次是在敲他的房门,姜良一惊非同小可,竟跌下床去,惶惶之中找了半截木棍握于手中,慢慢踱到门旁,颤着声问道:“谁?找谁?”

有人答道:“姜良神医请开门!”

被人直呼其名,姜良耳边轰然一炸,木棍脱了手,吃吃问道:“你怎知姜良在此?”

那人答道:“清晨惊扰神医,实在是迫不得已,家父得了急病,请神医开门说话。”姜良怔了怔,小心翼翼拉开一条缝,门被人一把推开,前呼后拥进来一群人。姜良骇叫一嗓,直往床底钻去,脚却被人扯住,耳听有人说道:“神医莫怕,我等是来求医的。”

来人共有七个,其中一个是病歪歪的老者,让人搀着,不住呻吟。确认众人并无恶意,姜良弹弹身上的尘土,满脸怒气,道:“怎不早说?把人吓得半死。”一个少年满脸赔笑,双手垂膝,显得十分恭敬,道:“神医莫怪,其实早说了,四更时家父突然腹疼,不得已才来打扰。”

危险已无,姜良又恢复往日的桀骜,道:“你怎知我是姜良?”

少年道:“得一位好心人指点。”

姜良一跳,惊道:“好心人?啥模样?可是怪目?”

原来,当年威逼姜良的那个高人,生得一双怪目。

少年道:“当时深更半夜,家父又腹痛难忍,那人的模样倒是没看真切,更不知是否怪目。”姜良盯住少年看了,觉得他不像在撒谎,皱着眉头想了一回,自言自语道:“会是谁?难道……”老者突然大叫,少年慌忙冲姜良施礼,道:“请神医救命。”众人纷纷行礼,道:“神医救命。”

姜良此时不好再去追问,只得转向老者,观其衣着打扮,知这人家中富贵,窃自一笑,道:“药资可带了?”老者大声问道:“你说什么?”少年马上接道:“带了。”对老者大声说道:“神医问带没带药钱。”原来这老者有些耳背,老者道:“带了。”又问姜良:“多少钱?”

姜良大声说道:“伸出舌头!”瞄了一眼舌头,在其脉处胡乱摸了一把,这才伸出三个手指在老者面前晃了晃。老者惊道:“你抢钱呀,治个肚疼要三两银子?”姜良道:“错!本神医可没说三两银子。”老者问道:“那是……”

姜良道:“三两金子!”

老者登时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叫道:“狗屁神医,骗子!老子不看了,走!哎哟……”不及迈步,手捂肚子弯下腰去,冷汗噼里啪啦直往下滴。姜良故意慢条斯理地道:“本神医可得把话说明白,你患的是绞肠痧,再过一个时辰必死无疑。不想让本神医诊治就请回吧,三两金子够买一个上等棺椁了。”少年赶紧给姜良行礼,道:“请神医……”姜良一摆手,道:“别说了!只有一个时辰,回吧,交待遗言还来得及。”

少年不知所措,俯在老者耳边大声说道:“父亲,要金子干啥,命要紧呀。”姜良打着趣道:“你儿子真是个孝子呵!”老者怒道:“你少管!哎哟……”少年冲随从说道:“快去取三两金子来。”老者断断续续道:“不能啊,拿我的金子就是要我的命啊。”少年冲随从喝道:“快去!”随从跑了。

只一盏茶工夫,三两黄金取到。姜良在手中掂了掂,道:“三两金子救你一命,你不吃亏!”说罢从包袱里摸出一粒黑丸子,放在案几上,对少年说道:“给他服下。”少年千恩万谢,给老者服了。不到一盏茶工夫,老者停止呻吟,慢慢直起腰,朝姜良狠狠盯了一眼,道:“我认栽了。”踏步走去。

少年急追几步,问道:“父亲真的好了?真是神医……”

老者回头冲姜良啐了一口,气哼哼地道:“神医个屁!”

姜良嘿嘿一笑,随即敛起笑容,道:“大爷得赶紧跑,晚了可就来不及了。”将包袱胡乱缠在肩上,蹑手蹑脚出了房门。客栈老板迎来送往大嗓门说话已成习惯,大声说道:“客官,这就走吗?”姜良慌得四下瞟了几眼,压低嗓音恶狠狠地道:“你给大爷小点声!”老板忙哈了哈腰,笑容可掬,道:“是是,客官慢走。”

跨出客栈大门,姜良正寻思往哪个方向走,迎面突然跑来一群人,姜良忙又闪进客栈,想等这群人过去再走。不料这群人径直拐入客栈,姜良刚想躲身,冷不丁被人抓住,那人高声说道:“就是他!”

姜良吓得两眼上翻,仰面倒去……

那人用力拽着,没让姜良倒下,问道:“神医怎样?”

姜良有气无力地道:“你认错人了,我不是神医。”

这时挤进来一位老婆婆,冲姜良频频作揖,道:“神医呀,救命呀!”

众人簇拥着姜良往外走去,姜良叫道:“我真的不是神医!”众人不由分说一直把他拥至当街。当街停放着一口棺椁,姜良叫道:“大爷今天倒霉了,怎把我扯到这儿来了?”

那老婆婆双膝跪倒,磕头碰地,道:“神医救命呀!”

既然被众人认定为神医,姜良百口莫辩,只得怯怯问道:“你怎知我是神医?”

老婆婆答道:“被一位好心人指点……”

姜良一跳,凶念乱闪,忙道:“那‘好心人’可是长了一双怪目?”老婆婆道:“怪目?怎个怪法?”姜良跟她一时说不明白,问道:“长得啥样?”老婆婆道:“长得面善。”姜良道:“我是说长相。”老婆婆道:“是长相。”姜良哭笑不得,这老婆婆哪里能说清楚?四处张望一回,只见大街上已围聚不少人,暗道:“罢了,看来只得先医病人了。”问道:“病人在哪儿?”

老婆婆指指棺材,道:“躺在里面。”

姜良惊道:“死人?”

老婆婆道:“神医且听了。”刚开言便落泪,道:“老妇命苦,丈夫早亡,留下母子过活。去年娃子娶妻,原指望能过上几天好日子。不料娃子被朝廷征去修宫殿,饥损劳累,竟是撒手而去。儿媳怀有身孕,原指望能生下一男半女,谁知儿媳临盆血崩,昨夜亡去。”说到此,老婆婆泣不能声。

姜良奇道:“人既已亡,掩埋就是,找我何用?”

老婆婆抹了一把泪水,絮絮叨叨说道:“老妇变卖家产,只换来一口薄棺。抬儿媳去掩埋路经此地时,来了一位好心人,看了儿媳从棺材里滴出来的血迹,言说血呈鲜色,或许能救,便让老妇去客栈找神医,只是……只是老妇再无分文给付药资。”

围观众人纷纷说道:“老人家真可怜。”有人说:“没有药资神医会救人?”一个尖嘴的人说道:“没钱谁会救人咧!”姜良朝那尖嘴瞪去一眼,这老婆婆虽然说得断断续续悲悲切切,但姜良还是听了个明白。地上血迹果呈鲜红色,或许真的能救,姜良问道:“小娃可已生下?”

老婆婆道:“没!母子一起去了,留下老妇孤身一人……”说着又哭。

姜良喝道:“哭啥,哭有用吗?”

老婆婆不敢再哭,呆呆注目姜良。

姜良已是热血沸腾,道:“老人家,姜良虽非什么神医,但治病救人乃我之本份,有无药资都已无妨。”老婆婆磕头如捣蒜,大声说道:“苍天有眼啊,让老妇得见神医。”姜良已不耐烦,喝道:“起来!”老婆婆颤颤巍巍站起,再不敢多嘴。

姜良冲围观之人大声说道:“各位,我要医的是位女子,所有男人给我躲远点,不许近前!”男人们纷纷退了,未婚姑娘和胆小的媳妇捂着鼻子,也退出很远。姜良吩咐几个老妇人弄来些温水,拿来几块干净抹布,一切就绪,取出几跟银针,对老婆婆说道:“能不能救活你的儿媳,要看老天爷保佑不保佑。”说罢让几个老妇人帮忙掀开棺材,翻起那女子眼皮看了,把了把脉,而后将银针快速刺进那女子的几个大穴,又准又稳。

众人屏气凝神,眼皮一眨不眨,盯看姜良的一举一动。老婆婆道:“这……能行吗?”姜良正在忙活,无心搭话,只道:“闭嘴!”

汗水顺着姜良的脸颊滴滴而落,衣衫尽湿,约莫一顿饭工夫,姜良直起腰,对老婆婆说道:“我医术不精,不能救回你的儿媳,惭愧。”老婆婆已是欲哭无泪,道:“神医已尽力了,老妇感激不尽。”说罢又要下跪,姜良喝道:“谁让你跪了?我还没把话说完咧。”甩了一把汗水,又道:“我虽不能救回你的儿媳,却能救回你的孙儿。”

老婆婆道:“这……怎么可能?”

围观众人议论纷纷,有人惊奇,有人不屑。有人说:“死人能生娃,闻所未闻。”有人说:“难说,毕竟是神医。”一个肥头大耳的人道:“什么神医,我看是个疯子,要不怎么说起疯话?”

姜良冲那肥头大耳的人狠狠盯去一眼,继续忙活。偌大一个集镇鸦雀无声,一顿饭工夫,忽然从棺椁里传出一声婴啼,一个鲜活的生命呱呱坠地。姜良抱出一个男婴,利利索索用布包了,塞进老婆婆怀里。

众人呆了又呆,放声喝彩,欢声雷动。

老婆婆大喜大悲,不知是哭是笑,干嚎起来……

姜良隐居十年,十年没有治病救人,今日心情特别舒畅,冲那肥头大耳的人喝道:“刚才谁说大爷我是疯子了?”那人吓得躲于人后,不敢露脸。姜良懒得再去理他,笑着对老婆婆说道:“老人家,有一个男娃给你续了香火,你祖孙二人从此好好过活吧。”

不料老婆婆突然跪倒,冲众人连连磕头,边哭边道:“各位乡邻行行好,谁把我的孙儿抱去吧,这小娃我不要了……”姜良一把将她拉住,奇道:“你疯了,怎将自己的孙儿送人?”老婆婆抹了一把泪水,道:“神医有所不知,为葬儿媳老妇已是倾尽所有,我拿什么养活我的孙儿呀?老妇饿死事小,何必再搭上这娃子的命,还不如把他送了人,逃个活命。”

姜良怔在当地,眼前这老婆婆已是衣不遮体,如何能将孙儿养大成人?望望老婆婆,又瞧瞧其怀中婴儿,再看看死者,姜良把心一横,道:“本神医好人做到底!”从怀里摸出那三两金子,在手中掂了掂,这是刚刚才得到的药资,在其怀中尚未暖热。姜良把金子塞进老婆婆手里,道:“老人家,三两金子足够你和孙儿生活一辈子的了!”说罢头也不回,扬长而去。

身后传来“咚咚”的磕头声和老婆婆的哭嚎声:“好人呀!老妇永世不忘呀!”

姜良回身将老婆婆搀起,只见老婆婆额头青紫,替她揉了揉,道:“我只问你,那个说我是神医的‘好心人’到底是谁?”

忽听有人接道:“是我!”声音中充满喜悦。

因声音突如其来,把众人吓得一跳,忙闪开一条通道。只见一前一后来了两个人,前面那人尖嘴猴腮,后面那人大腹便便。尖嘴猴腮那人大声说道:“神医,我二人就是你要找的‘好心人’!”

姜良惊跳起来,骂道:“呀!俩鳖孙。”

原来,来人正是费仲、尤浑。当费仲二人爬到神农山上的两座草屋时,发觉上当,便沿路追来。因姜良医治病人耽搁了时间,被二人赶上。二人见姜良在棺材旁忙活,问了围观的人,方知姜良正在救一个死人。尤浑想马上捉人,被费仲拦住,示意他看看姜良如何施救。二人看了全过程,确认这樵夫就是姜良,恰闻姜良打问“好心人”,尤浑惊喜之下随口接了一句。

尤浑冲姜良施着礼说道:“本官已将神医救人情景看得一清二楚,居然能让死人生子,让人难以置信,真是神医呀!”费仲亦道:“本官先前多有得罪,请神医千万海涵。邀不到神医,我等可无法交差。”姜良问道:“让大爷去哪儿?”尤浑笑成了一朵花,道:“自然是去发财,本官保你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姜良正色问道:“给多少金子?”

费仲显得十分大气,道:“先给五两。”不由分说把金子塞进姜良怀里,又道:“医好病人,你想要多少就给多少。”

姜良暗道,给多少金子都不能去,要是被那怪目高人探得行踪,小命可就没了,想到此忽然朝费仲身后一指,喊道:“哎呀,你咋来了?”费仲、尤浑不知是计,回身望去。姜良撒腿就跑,尤浑反应机敏,喊道:“哪里跑!”撒腿便追。没跑出多远,姜良被二人扯住。姜良奋力挣脱,二人再追。如此三番五次,因三人都不会武功,弄得个个一身灰土。

尤浑叫道:“兵士何在?”

跑过来几个御林军兵士,将姜良扭住。

姜良再也挣脱不得,道:“怎样?”费仲道:“多有得罪。”冲兵士令道:“把他怀中之物收了。”兵士从姜良怀中摸出几个小包,有药丸,有毒药。费仲道:“适才神医没给本官下毒,多谢了。”姜良恨恨瞪去一眼,道:“大爷跑得急,没来得及下。”费仲满脸赔笑,道:“暂且委屈神医。”冲兵士喝道:“轻点儿,别弄疼了神医。”

姜良被塞进轿里,抬往朝歌……

路上,姜良打听所医何人,所患何病,费仲、尤浑均笑而不答,让姜良心神不宁。因不知前面是祸是福,为了拖延时间,姜良故意没事找事,小解、大解不断,一会儿要吃,一会儿要喝。费仲二人倒极有耐心,明知他在故意找事折腾,却一点儿也不生气。

这日进了朝歌,姜良无心观看繁荣景象,仍自寻找逃跑机会。前面出现一间店铺,门脸上书着“子牙道馆”四个大字,门前飘着一面小旗,上书一个“卦”字。姜良从轿内探出头,冲尤浑道:“停!”尤浑问道:“神医何事?”姜良道:“大爷想占上一卦。”尤浑打着趣说:“你老人家不用算,是个发财的命。”姜良喝道:“屁话,大爷就是要算。”

尤浑与费仲对视一下,京畿之地谅他也跑不掉,命兵士将道馆围住。

姜良下了轿,伸伸懒腰,趿拉着一双破鞋,径直走去。跨步进门,只见屋里摆着一张卦桌,白色桌布已成灰色,桌上摆着签桶,内有卜卦用的蓍草。桌前端坐一位老者,七旬有余,面貌周正,精神矍铄,银须飘于胸前。老者正在看书,见有客到,忙站起身,道:“客官请了。”姜良没搭话,弯下腰去看桌布上的字,念道:“占卜阴阳,求问吉凶,寻人寻物,算尽姻缘,捉鬼驱邪……”直起腰盯住老者,瞧了半天,问道:“你会捉鬼驱邪?”

老者笑道:“万物皆分阴阳,鬼邪即为极阴之物,无处不在。譬如宅院,阴气盛必至阳气衰,人居其内,久必失阳。人身为阳,阴阳失调则百病缠身,阳尽必会病剧而亡。所谓捉鬼驱邪,无非是用些道术,培植元气,扬阳抑阴,于人身则康健,使之百病不生,于宅院则安吉,使之百邪不侵……”

姜良将他打断,道:“你说的这些跟病理差不多,有何稀奇?”老者问道:“这么说你是行医之人了?”姜良惊道:“你怎知晓?”老者笑了。姜良道:“我来问你,你真的见过鬼邪?”老者又笑了。姜良问道:“你见过鬼缠身吗?”指指费仲、尤浑,道:“在下现被二鬼缠身,你可有法子驱离?”见老者莫名其妙,姜良又道:“不会让你白忙活。”不等老者搭话,姜良迈步出屋,冲尤浑道:“鳖孙,给大爷取五两银子来。”尤浑一怔,道:“你要银子何用?你怀中不是有五两金子么?”姜良以手捂怀,喝道:“少废话,快拿来!”尤浑刚摸出银子,被姜良一把夺去。

五两银子正正摆在老者桌上,老者道:“客官只需赏几个铜钱……”姜良眼珠一瞪,道:“难道银子不是钱?”老者知他曲解其意,忙道:“客官误会了,卜卦收卦资,取之有道,客官不用付这么多。”姜良道:“你怎知我要卜卦?”

老者问道:“那客官要在下做些什么?”

姜良道:“驱鬼,把门外那俩鬼驱走。”

老者朝门外张望一下,笑道:“这二人看似是官府中人,还带着御林军,驱不得呀。”姜良哼道:“你徒有虚名。”老者辩道:“在下所驱之鬼邪非此鬼邪……”姜良不让他再往下说,道:“那就别说了,告辞。”转身走了。

老者追出几步,道:“客官,你的银子……”

姜良并未回头,道:“暂寄你处,或许日后还会找你。”回身问道:“老人家尊姓大名?”

老者答道:“姜子牙。”

姜尚,字子牙,道号飞熊,在中国妇孺皆知,被尊为“姜太公”。

其实姜子牙扶周灭商并非易事。现实中的姜子牙,是一位政治家、军事家、谋略家,但他既不会兴云布雨,也不会飞沙走石。不像有些神话小说里写得那样,姜子牙无所不能,只要搬出元始天尊的法号,各路神仙莫不响应,即使受困于阵中,关键时刻总有哪位大神腾云驾雾前来解救。常有道缘巧合,收编对手于麾下。如果对手实在厉害,就回昆仑山请道祖仙翁画一道敕令,对手无不束手就擒,略有抗拒者即被化为脓血等。实际上并非如此,当时殷商有四十多万军队,战将百员,又占据沃野千里的中原大地,实力高出西岐许多,扶周灭商谈何容易。

天刚擦黑,费仲、尤浑带姜良来至费仲府第。

费仲道:“神医,今夜屈尊小府,明日再带你进宫。”

姜良一跳,惊道:“进宫?”

费仲、尤浑这才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当听到是被云中子所荐时,姜良跳将起来,骂道:“云中子,你这个臭老道!大爷饶不了你。”原来他与云中子是老相识。费仲道:“神医名高天下,故而才被云中子力荐入宫。”尤浑媚笑着说道:“云中子已是天下医术高手,尚医治不了苏娘娘,他不荐天下第一神医又能荐谁呢?”费仲竖起大拇指,道:“神医就是神医,让马饮毒无痕!”尤浑笑道:“神医给马下毒时,神鬼莫测!”

姜良眉开眼笑,道:“那是,下次大爷见到那臭老道不下毒了,给他下点儿泻药,让他拉稀。”忽然把脸一沉,道:“你这俩鳖孙想要大爷的命吗?”尤浑一脸无辜,道:“神医此话怎讲?”姜良道:“我且问你,苏娘娘有病自有太医医治,为何费尽周折找我姜良,嗯?”声色俱厉喝道:“莫非苏娘娘患的是不治之症?说!”

尤浑汗流浃背,不知如何应答,一双惶惶之目望着费仲。

费仲笑道:“神医误会了,苏娘娘何等尊贵,万金之躯也只有天下第一神医才配医治呀。”

这等理由虽然牵强,但让人听得十分顺耳,况且姜良只是诈问而已,隐居十年哪里知晓许多宫闱之事?他虽性情古怪,喜怒无常,但对治病救人从不含糊,见费仲一脸真诚,暗暗思忖:苏娘娘久居深宫,定是荤腥过量,饮食不节,又静多动少,积养成疾,富贵人家多得富贵之病,只要略施通泄之法,保管药到病除。此时心里已有九成把握,再未往下想,自然想不到苏妲己的病百药难治,等待他的如同其他名医一样是杀身之祸。

尤浑道:“请神医沐浴更衣,也好进宫觐见。”

姜良眼珠一瞪,喝道:“沐浴个屁!大爷十几年没洗过澡了,沐什么浴,更什么衣,不想让大爷医治,大爷扭头就走。”姜良的确十几年未曾洗浴,衣服也从不浆洗,泥巴沾了掉,掉了又沾,汗水干了湿,湿了又干,气味让人忍无可忍。费仲、尤浑心道:“这臭气熏天的叫花子怎能入宫谒见苏娘娘?”只得苦苦相劝,不料口干舌燥,仍无济于事,于是二人悄悄对了一下眼神,心照不宣:把他灌醉,替他沐浴更衣。

姜良十年未闻酒香,加上明日进宫已有胜算,与费仲、尤浑推杯换盏,开怀痛饮。

因喝过了量,姜良不能自持,一头扎进饭碗里。

次日,费仲、尤浑带姜良上殿。

姜良因身着崭新衣服,一时不习惯,显得十分拘谨。

帝辛见他身材矮小,黑不溜秋,举止猥琐,疑道:“这便是神医?没弄错吧?”

尤浑道:“回禀陛下,此人正是神医姜良!路上臣等亲眼目睹神医的医术手段,竟能让入棺之妇生下一个活生生的男婴来。”帝辛道:“会有此事?”费仲答道:“千真万确。”帝辛“哦”了一声,又朝姜良上下打量一回,赞道:“真是人不可貌相。”姜良不知帝辛是在夸他还是在讽他,不尴不尬笑了笑。

帝辛当即命费仲、尤浑伴驾,带姜良来到寿仙宫。

姜良伏地磕头,帝辛赐座。姜良坐了,抬头猛见苏妲己,眼前恍如一块无暇美玉,朱颜滴翠,光彩无限,不禁暗思:天下竟有如此美貌之人?一时间骨软筋酥,失态当地,嘴里嘟嘟囔囔:“仙女……”尤浑忙冲他咳了两声,姜良转回神来,尤浑以目示意,姜良尚在懵懂之中,问道:“你跟大爷挤眉弄眼干啥?”

费仲喝道:“放肆,让你给苏娘娘诊治。”

姜良“哦”了两下,才想到这里已是宫闱之地,忙敛住本性,伸出三个手指头,准备切脉,这时忽然传来一声怪叫,姜良猛地一跳,道:“啥东西?”苏妲己道:“黑尤。”“黑尤”是一只黑色狐狸,浑身漆黑如炭,无一根杂毛,喜时目如弯月,悲时声如婴啼,极通人性,会随主人的喜怒哀乐而变换表情,让苏妲己爱不释手,须臾难离。姜良朝“黑尤”瞄去一眼,只见黑尤目光幽怨,似笑非笑,道:“瘆人!”

因姜良来于民间,不谙宫中礼数,口无遮拦,帝辛并不怪罪。姜良轻轻搭在苏妲己脉处,只一搭手慌忙抽回,骇叫一声,忽地站起,见众人以奇目盯视,又颓然坐了,两眼发直,叫道:“完喽完喽……”

帝辛小心翼翼地道:“神医怎样?”

姜良胡乱应答两声,重新搭于苏妲己脉处,战兢兢问道:“娘娘的双臂上可是各有一幅太极图?”苏妲己惊道:“你怎么知道?”其双臂之上确实各有一个太极图,除了帝辛,尚无人知。姜良登时脸色惨白,豆大的汗粒噼里啪啦砸落满地,手抖得不能把脉。谁会想到苏妲己得的是这种病,姜良心头虚晃,几欲昏厥,透过窗户望见宫门,两眼定住,暗暗自嘲:“姜良啊,你还敢称神医,你这颗臭头可就要挂在那宫门上了。”

帝辛一直盯着姜良的神色变化,如果姜良也说无能为力,就将他斩首。帝辛的一举一动被费仲、尤浑看在眼里,费尽周折邀来的神医若不能妙手回春,二人将担当何等罪名?此时十分真魂已去了七分,浑身战栗,抖得人影乱晃,似乎空气也在抖动。

一开始姜良便已断出苏妲己患病的真相,正与十年前的那位怪目高人有关,心电急转:“若说出真相,必会被那怪目高人一刀两断;若不说出真相,也会身首异处。”目光游移,不知所措,忽见帝辛摆了一下手,示意御林军兵士把他拖去,姜良慌忙叫了一声:“慢!”

帝辛面色阴沉,道:“你还有何话?”

情急之下,姜良忽然想起姜子牙,暗自思忖:“姜子牙,对不住了,你不能白得了我五两银子,我得把这杀身之祸糊到你身上。别怪我不仗义,人活于世谁不惜命?再说了,你姜子牙已经活了好几十年了,够了。”想到此定定心神,瞧了一眼费仲、尤浑,见二人还在乱抖乱颤,不禁暗骂一声:“鳖孙!你俩奸贼既然把大爷弄来,大爷就得让你俩陪着姜子牙,屎壳郎搬家——滚球!”

姜良装作胸有成竹的样子,干咳两声,问苏妲己:“娘娘犯病时可是双臂疼痛?”苏妲己道:“不错。”姜良道:“每次犯病都会出现幻觉,梦见的是同一个地方。”苏妲己啧啧称奇,道:“是。”姜良道:“高山之上,有左右两门。”苏妲己更加奇了,道:“神医如何知我梦境?”姜良突然抬高声音,说道:“你推门而入,必会掉进万丈深渊!”苏妲己不由站起,道:“不错。”

姜良转向帝辛,一字一句地道:“娘娘的性情还会随着犯病变化。”

帝辛由衷说道:“果然是神医!”转怒为喜,道:“神医可能医治?”

姜良斜了一眼黑尤,忽然哈哈大笑,笑得帝辛莫名其妙,笑得费仲、尤浑不知是福是祸,姜良道:“陛下,试问当今世上谁敢称‘天下第一神医’?”拍拍胸脯,道:“嘿嘿,我就敢!”指着费仲、尤浑又道:“他俩亲眼目睹‘天下第一神医’让死人生子,还有什么能难倒本大神医的?既然我能把娘娘的病情说得清清楚楚,就能药到病除。”姜良搅动三寸不烂之舌,云天雾地夸夸其谈,唾沬星子满屋乱飞。

帝辛道:“请神医用药。”

姜良道:“慢!”故作深沉之状,煞有介事地道:“此病非同一般,谁见过病痛能让人性情改变的?是吧,闻所未闻。”费仲、尤浑以为出现转机,抢过答道:“是是。”姜良继续说道:“神农曾说,欲治标必治本,欲治本必先探究病因。要想治好病,必须拿准病因,这连傻瓜都知道。娘娘这病起因是啥?”瞧着尤浑,道:“你说。”

尤浑尴尬一笑,道:“我非神医,哪会知晓。”

姜良又一指费仲,道:“你说。”

费仲讪讪道:“我也不知。”

姜良道:“谅你俩也说不出来。”转向帝辛道:“病因是中邪。”帝辛道:“中邪?”姜良瞥了一眼黑尤,暗道:“天天跟黑狐狸在一起,能不中邪吗?”这话自然不能说出来,慢条斯理地道:“也就是说宫中有鬼邪作祟,要想病愈,就得双管齐下,先驱除鬼邪,再服用本神医的药。”

帝辛道:“寡人曾命人驱过,只是并不见效。”

姜良道:“这鬼邪非同一般,一般人自然无法驱之。”姜良本不信鬼邪,为求活命,不得不努力忆想姜子牙说过的话,并摇头晃脑照本宣科说了一遍:“万物皆分阴阳,鬼邪即为极阴之物,无处不在。譬如宅院,阴气盛必至阳气衰,人居其内,久必失阳。人身为阳,阴阳失调则百病缠身,阳尽必会病剧而亡。所谓捉鬼驱邪,就是培植元气,扬阳抑阴,于人身则康健,使之百病不生,于宅院则安吉,使之百邪不侵……”

费仲、尤浑频频点头,附和道:“对对!”

鬼邪一说,当时本就盛行,经姜良大肆渲染,费仲、尤浑极力附和,加上对神医的崇拜心理,帝辛对姜良的话深信不疑,问道:“谁能驱之?”

姜良道:“‘子牙道馆’的姜子牙,非他不可!”

帝辛道:“传旨……”

费仲忙道:“陛下,最好先问问国师。”心想再不能妄信姜良的一面之词了。

姜良见他坏了自己的计划,指着他的鼻子喝道:“你懂个屁!”

帝辛见他举止滑稽,言语粗中带趣,并未因他出言不逊而动怒,笑笑说道:“神医,正该如此。”姜良忙哈了哈腰,道:“那是,不过这鬼邪有些来历,国师也是肉眼凡胎,只怕也瞧不出个一二三。”尤浑眼珠一瞪,喝道:“胡说!国师掌管祈祭,无所不能……”

姜良已不耐烦,道:“行了,那就快去叫吧。”

不一时国师来到。商周时巫术盛行,人们相信万物有灵,人鬼神共居同一个空间,巫师可见。所以从朝廷到各诸侯国,以及各部落甚至各村寨都有自己的巫师,地位很高,当时叫“贞人”。殷商当朝巫师,自然被人称作“国师”,名唤“孤阡”。孤阡总是披头散发,满身妖气,整日一脸愁容,似乎没睡醒一样。

姜良斜去一眼,见孤阡生得比自己还要矮小,更黑更丑,便呵呵笑道:“我以为堂堂国师是何等人物,原来不过如此,还不及本神医相貌英俊呢。”

孤阡因初来乍到,不知众人先前议些什么,茫然说道:“你,怎样?人不可貌相。”帝辛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简要说了几句,末了说道:“神医力荐子牙道馆的姜子牙前来驱除鬼邪,国师以为如何?”孤阡冲姜良刁了一下,眼珠转了半圈,心道:“这丑人见面即讥我堂堂国师,我要让他先出丑难堪,再死无葬身之地。”想到此不冷不热地道:“陛下,既然神医说了,一试无妨。若不能治愈苏娘娘,再杀姜子牙和这个徒有虚名的神医也不迟。”话虽轻声说出,却透出股股杀气,说罢莫名一笑,随即绷紧脸。

帝辛自然不知孤阡内心所思所想,点了点头。

姜良道:“姜子牙乃得道高人,非得神医我亲去邀请不可。”帝辛道:“好,着你带上十两礼金,事后还有重赏。”姜良道:“草民遵旨。”不禁暗喜,正好趁机逃之夭夭。

费仲道:“陛下,臣等愿与神医同往。”

姜良脸色倏变,急道:“鳖孙!难道还信不过大爷?”

费仲笑道:“神医莫怪,下官只是想帮你拿着礼金。”

帝辛道:“你三人速去速回。”

望着姜良的背影,孤阡阴阴笑了,暗道:“你是自寻死路!”

问鼎天下

问鼎天下

作者:莽原类型:玄幻状态:连载中

《问鼎天下》内容可分为两大部分,前半部分主要写我国商末周初的一段故事,但不同于神话小说《封神演义》,除了以武侠的表现形式外,贵在将神话人物生活化,有血有肉,栩栩如生。后半部分主要写商周的两路人马出于不同目的,水陆并进,历经艰险拓荒美洲大陆的悲壮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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